第二十一章、南疆行
  休整一夜過後,天剛破曉,一行人再度啟程,已經拖家帶口背井離鄉在南疆這塊荒蕪的土地上落戶,還沒徹底紮根。

   不過江望舒並沒有主動開口,他也知曉武去疾有點小心思,這也是人之常情。江望舒遲遲不開口,武去疾也不好說什麽,畢竟寄人籬下能有一塊土地已是江望舒力排眾議的結果,再奢求更多則顯得貪得無厭了。

   兩人心照不宣一路前行,一路並無與綦民有更多接觸,就是過夜也選在遠離人家的地方,畢竟南疆地暖,終年不見雪。

   亓官莊一路上吃盡了苦頭,那條小狼性子和阿五一樣陰狠,時常在他手上或者其餘夠得著的地方留下兩個牙印,好在衣裳厚實很少見血,不過經常要在喬音的指點下找一些草藥嚼碎了敷上。

   說來也奇怪,這小狼見誰都不樂意,便是整日抱它、伺候它喂食的亓官莊也吃盡了苦頭,卻分外親近玨,在他麵前溫順如狗,亓官莊把這理解為領袖氣質。

   不過喬音說了玨早晚要吃藥,又不能太累,所以與小狼親近的機會並不多,亓官莊承擔起了伺候小狼的任務。

   亓官莊也明白自己在這一行人中地位最低,公子和江侯自然不用多說,武去疾盡管有些淒慘好歹也是南疆數十萬綦民的精神領袖,甚至就連負責煎藥、煮飯的喬音也是蒲邈的弟子。

   亓官莊覺得自己是跟對了人,跟著公子才能遇到這些他平日裏避之唯恐不及的大人物,也漸漸擺脫了匪的身份。

   就在亓官莊覺得自己已經可以擺脫匪這個不太招人待見的身份的時候一行人遇見了匪,亓官莊有些懊惱,難不成自己天生就是個匪命?

   他自認為自己身份最低,所以主動請纓前去和那窩匪攀交情,畢竟最了解匪的還是匪。

   “兄弟,我們一行人是從綦國來探親的。你看能不能行行好,”亓官莊按照早就準備好的說辭上前說道。

   那夥匪一言不發竟然就退去了,亓官莊摸著鼻子走回來,尋思自己一句話當真這麽好使?

   武去疾朝江望舒拱手說道:“江侯見諒,總有些害群之馬,有我在他們不敢放肆。”

   江望舒歎了口氣,說道:“若是生活有出路誰願意落草為寇呢?把米放在這兒吧,等到前麵再去采購。”

   這一番話是江望舒發自肺腑講出來的,他所謂的庇護枳民絕不是單單的守衛國土,更多的是關注民生。

   江侯的話引起了亓官莊的共鳴,他完全可以感同身受。可惜世上隻有一個江侯,九州的權貴又有幾個能做到與民同食,與匪同行?

   他落草巴山的時候也聽聞過江侯的傳說,當時還以為是用小恩小惠收買人心的沽名釣譽之輩,從巴山到南疆這一路中所遇到的枳民莫不愛戴江望舒,這是何等的民心所向?

   小小的鬧劇之後,一行五人抵達一處大山,天色漸晚便決定在這裏生火過夜。

   可惜一路走來並沒有遇到城邑,就連人家都沒有,隻好餓著肚子。小狼被拴在營地外圍的一顆樹上,不安地嚎叫,亓官莊野外生存經驗豐富,或者說是在長期逃亡中熟練掌握野外求生技能,判定有野獸在周圍。

   一夥人除了喬音都有些底子,更何況有江望舒這一尊疑似武聖可以斬殺峨眉謫仙的存在,所以也不算慌張。亓官莊將小狼牽過來,一向陰狠的小狼乖巧無比,大概是怕了,擠在玨懷裏。

   “無事,你們先睡,我守夜。”江望舒安撫道。

   守夜是江望舒、武去疾和亓官莊三人輪換,兩個少年郎都是沒心沒肺的角兒,背抵著背沉沉睡去。

   “你們也睡吧,”江望舒輕聲說道,“有我在。”

   亓官莊在經曆過背叛之後不敢把背交給別人,更不敢毫無防範便睡覺的習慣,但江侯的話讓他分外放心,他特地調整了睡姿,挑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

   江望舒獨自撥弄火堆,偶爾也添柴,更多的時候則是望著玨。

   江望舒最欣賞的後生有兩個,一個是淩寒,一個是玨。他徹底把淩寒當成了自己的接班人培養,淩寒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江城一戰中耀眼程度堪比巴闖,更甚樊荼。

   他也不怪淩寒拋下枳國離去,畢竟當時枳國幾乎是亡國,淩寒本就是死了一次的人。

   隻是他有個遺憾自己膝下無子,當初也生出過收淩寒為養子的念頭,卻總開不了口。

   他一直以為淩寒他所遇到的是最完美的後生,直到遇見了玨,寵辱不驚的心性加上始終沒有忘記善良,實在讓他怦然心動,可惜他還是開不了這個口,就像當初日覃杜若死因蹊蹺他也沒有過於追究。

   越是善良越是有諸多顧慮,害怕見到太多的人心陰暗處讓初心蒙塵。

   月上枝頭的時候終於聽見了沉悶的獸吼,五匹馬躁動不安,這是食草動物聞見食肉動物氣息時的天然反應,就像被統治者遇見統治者時自然地低下頭顱一樣。

   獸吼,或者是馬兒的不安驚醒了幾人,除了沒心沒肺的玨,估計他還在夢裏鳧水釣魚。

   七八匹眼露凶光的惡狼從林子裏闖出來襲擊馬群,它們對火有著天然的抗拒,但饑餓驅使它們鋌而走險。

   江望舒挑起一根燃得正旺的薪柴,腳尖用力踢了出去,領頭的那匹惡狼嗚咽著跑開。江望舒和武去疾提劍,亓官莊提刀,三人衝過去救馬,若是馬死了這路途遙遠恐怕要多耗費不少時間。

   幾匹凶狼齜牙咧嘴與三人對峙,饑餓讓它們喪失理智。它們是造物主創造的完美的殺戮機器,冷漠、無情、陰狠、狡猾、堅韌、隱忍。

   亓官莊在還是個稚子時遇見過狼,那時候娘親還健在。他與幾個大一些的孩子一起去山裏采草藥好貼補家用,那些大孩子捉弄他把他撇下,年紀稍小的亓官莊在山裏迷了路。快要天黑的時候他察覺到背後有窸窣聲,回頭瞧見兩匹凶狼。年幼的亓官莊丟下竹籃換慌不擇路,但哪裏跑得過狼,很快隻有幾十步的距離。

   上樹掏鳥下河摸魚的經曆讓他轉醒過來,於是抱著一顆大鬆樹爬了上去。一頭凶狼撲到兩丈高,爪子抓破了他的小腿,他沒有哭,忍著疼痛矯健如猴爬到更高的地方。

   沒有什麽動物或是人比狼更具有堅韌,它們在樹上靜坐如狗,等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那幾個孩子覺得事情不小才帶著大人趕來。

   亓官莊隻學到了狼的隱忍,等他落草為寇後那幾個比他大的孩子一個沒有活到娶妻的年紀。

   亓官莊自認不如阿五,甚至他自問武力不輸阿五,但還是屈服在阿五之下,阿五除了狼的陰狠,還有堅韌,就像他為了蹲一隻狼崽子能巴山蹲幾個月。

   武去疾與亓官莊都沒怎麽見識過江望舒的卓絕武力,更多的隻是道聽途說,今兒他們注定開了眼界。

   江望舒提劍,七道劍芒如星辰一閃而過,如驚鴻翩飛,如遊龍婉轉,第一匹狼斷絕了生機。然後是第二匹,第三匹,一連五匹凶狼在追星劍下成了亡魂。

   還剩一匹,那匹凶狼嗚咽著,夾著尾巴奪路而逃。

   亓官莊主動地承擔起清掃場地的任務,這個是老本行,他做起來得心應手,保證幹幹淨淨一滴血也見不到。

   武去疾則在檢查馬匹,他皺著眉頭說:“有兩匹馬收了傷,一匹傷到了臀部,一匹傷到了腿。”

   這無疑是個噩耗,不知道前麵還有多久才有城邑,就算是有城邑也不一定有馬,畢竟綦民現在算得上是白手起家。

   武去疾拍著胸脯保證他會找到法子結局,第二天破曉後一行五人牽著馬前行,到中午的時候終於遇到一處坐落著十餘戶人家的寨子。

   武去疾果然在綦民裏有些威望,一頓白菜蘿卜讓眾人吃得肚兒圓圓,甚至還弄到了一些酒,剛好用來兌藥喝的酒也快完了,這無疑是個好消息。

   “你說神龍酒?”寨子裏年紀最大的老人在地窖裏翻了許久,終於翻出一個拳頭大的小酒壇。

   “這是神蟲酒,用大蜈蚣泡的。”老人說道。

   江望舒歎了口氣,不過依舊朝老人行了禮。

   屋外武去疾牽著兩頭牛喊道:“江侯,我換回來了一匹馬,一頭牛,耐力足,還贈送了一副板車。”

   兩匹傷馬至少要修養半個月,江望舒沒有時間等,隻好依了武去疾,恰好馬上要進南蠻了,貨幣、言語不通,甚至枳與南蠻是世仇,物資采集恐怕是個問題,這牛車也能講究。

   牛車載著蘿卜、白菜、米還有酒,可以出發了,隻是武去疾推辭說他小時候被牛頂過,總不至於讓江侯去駕牛車,於是亓官莊隻好幽怨地坐上牛車。

   小狼倒是喜歡,它嫌棄地掙脫亓官莊的懷抱,主動竄上牛車,趴在上麵睡覺,這一行奇怪的隊伍離開了寨子,在往前就是藏著神龍酒秘密的南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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