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臨大周
  李響手執書卷,站在茅草屋門口,無奈地看著吵吵鬧鬧的熊孩子,再次回顧自己的心路曆程。

   作為異時空的新嫩高中畢業生,李響馬上要前往京都,開啟自己的大學生涯。

   世界便是如此奇妙,李響乘坐的飛機遭遇不測……

   李響蘇醒後,已在明月寨養傷多日,全身多處燒傷,隨身物品不見蹤影。

   “幸好帥氣的臉沒事……”李響自戀地想到。百無聊賴時,他也隻能自我安慰了。

   寄人籬下的生活困窘又孤寂,李響經常夢到異時空的父母、異時空的房間、異時空的點點滴滴。

   來到異時空屬不可控力所致。但李響一想到母親淚流滿麵的樣子,就連連自責。

   前事已去不可追。

   嚴格來講,淪落到明月寨的李響就是一名光榮的落草分子。

   但李響畢竟還活著。他掉到水潭,還能被人救到明月寨,而不是直接掛掉,應該比中彩票的概率要低吧?

   明月寨坐落於一個小山穀,居住區位於北麵山腳下。明月寨最難得的地方,便是擁有大量平地,可以用來種糧食。

   山穀中有一條小河,把明月寨分為南北兩部分。

   溪流匯成的小河,自西邊群山掙紮而出,從山穀中經過。小河漸漸分成數股,向南開辟出各自的小河溝,歡快地匯入漢江。

   明月寨周圍的群山遍布密林小溪。滿月之時,山穀中水聲叮咚,山壁在月光照耀下熠熠生輝,這便是明月寨的名字來源。

   明月寨和控製東邊山路的清風寨本為一體,在一千多年的漫長歲月中,被各路綠林豪強、好漢大盜你爭我奪。

   清風寨現在被另一夥匪盜占據,匪首為趙疤子,是明月寨的宿敵。

   明月寨的大當家是劉成棟。他和清風寨的趙疤子有相同的夢想,那就是盡快幹掉對方,好把明月寨和清風寨合並。

   李響蘇醒之後,漸漸習慣了這個時代的發音,在學習過程中還鬧出了不少笑話。

   李響發現,寨民的發音非常好聽,不隻是四個音節,念古詩的時候就像唱歌一樣。

   沒人的時候,李響試著用新口音背誦一些熟悉的古詩。跌宕起伏的韻律,和豪邁奔放、低回婉轉的情感表達一起,讓李響感觸頗深。

   習慣寨民的發音方式後,李響終於可以順暢地和寨民交流。他經過零零碎碎、旁敲側擊的打聽,大致確定了明月寨的位置。

   南陽以西過大湖,群山之中明月寨。

   明月寨位於秦嶺的東南端,身處秦嶺山脈和伏牛山的連接地,離勳陽府城大約三十裏,並不是傳統的戰略要地。以李響原時空的劃分來講,明月寨位於陝西、河南和湖北的交界處。

   請教過公中的幾個老童生後,李響對這個時空的曆史脈絡有了大致了解,並大吃一驚。

   曆史並不是李響熟悉的那版。

   大周時空的曆史從漢朝起開始走岔,或者說李響原時空的曆史從漢朝起開始走岔。在李響稀裏糊塗到達的這個時空,王莽和劉秀這對位麵之子名聲不彰,漢朝滅亡之後倒也有三國隋唐,隻是人物事件的走向越來越歪。

   前朝滅亡之後,也有頗似五代十國的幾十年亂世,諸侯征戰不斷。

   大周太祖柴榮橫空出世,終結亂世,一統除幽雲河套之外的傳統漢地,已享國近兩百年。

   柴榮這個名字,李響倒是如雷貫耳。

   李響原時空的那個柴榮也是雄才大略,說是亂世終結者也不為過。隻可惜,在李響原本的時空,氣概吞天的柴榮也沒能收複幽雲和河套,撒手之後還被拉幫結派的趙匡胤欺負了孤兒寡母。

   大周的曆史雖然走樣,但基於農耕民族固有的穩定性和周期性,李響還能夠找到很多人物和事件的原型。但也許是遊牧民族、漁獵民族的興亡太過頻繁,李響對周邊勢力的情況難以把握。

   沒來由的,李響隱隱有種不妙的感覺。

   黃土高原以北,良田無數、水草豐茂的河套地區被西夏牢牢占據,西夏還和大周在橫山拉鋸百年。

   吐蕃四分五裂好多年,大大小小的高原部落正在爭奪青藏高原的河穀湖泊,不惜大打出手。

   吐蕃以北,占據河西走廊和一部分青海地區的黃頭回鶻,被夾在吐蕃和西夏之間,沒有騰挪的餘地。

   西域,也就是李響口中的新疆,高昌回鶻的貴族們靠著商業貿易和土特產,正過著混吃等死的日子。

   漠北有分散的蒙古部落,龐大的遼國雄踞大周北方,大理國占據了原時空的雲貴之地。南越李朝,也被李響稱為越南,依然是那個打不死的小強。

   李響不是文科,對曆史不大精通,但了解粗略情況之後,他的心裏升起一股擔憂。覺得某些情況很熟悉的李響開始對比,終於找到了和大周情形相似的時期:北宋!

   李響有些發堵。大周和原時空北宋的情形,真的好像!這個時空有西夏和遼國,女真人還會遠嗎?

   大周的軍隊分為禁軍、廂軍、鄉兵弓手和蕃兵幾大類,分工和待遇各有不同。

   明月寨的大當家劉成棟,上山前是廂軍高級將領,後因某些原因家破人亡,不得不帶著女兒劉素素上山落草。

   劉元和劉盛兩位當家是劉成棟的親族。他倆和劉成棟一樣,也當過廂軍將領,後來跟著劉成棟逃亡上山。

   除了寨主劉成棟和劉元劉盛兩位當家,明月寨還有劉成梁和熊大春這兩位有實權的當家。

   劉成梁是劉家的家生子,負責明月寨的陰私事,當然和劉成棟一條心。熊大春是劉家的通家之好,庇護過危難時期的劉家族人。

   耳邊傳來熊孩子的吵鬧聲,李響搖頭,結束了心路曆程。

   李響是寨主千金劉素素撿回來的,不能吃白飯。

   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李響,居然會讀書識字?消息被幾個當家得知,幾位魁梧雄壯的當家商量了一番,讓李響當個教書先生。

   明月寨難得的幾個老童生都在公中做事,沒有精力兼職蒙師。明月寨的幾位當家,說的好聽是讓李響當先生,其實就是找人看著那些惹事少年罷了。

   平心而論,在劉素素的關照下,李響的夥食在明月寨已算上等。但李響並不是土生土長的大周人,幾個月缺油少鹽的生活下來,他不僅瘦了兩圈,還總是有氣無力。

   為保持低調,也為了不被人視為異類,還為了節省體力,李響暫時隻教識字和數算。

   時近中午,熊孩子們有氣無力,從李響這裏聽的東西,當然是左耳進右耳出。

   李響訓斥道:“這點兒數算都學不會,一個個吃白飯的家夥。”

   剛說完吃,李響的肚子就開始咕咕響,幾個少年的肚子也開始響,場麵尷尬了。

   明月寨的少年和熊孩子,很喜歡經常講故事的李響。聽到夫子的肚子在響,好幾個同伴的肚子也在響,屋內哄笑一片。

   “先生,不是他們學不好,隻是吃不飽就沒力氣……”說話的是熊成武。他是熊大春當家的大兒子,自然沒有饑饉之擾,小小年紀便是膀大腰圓的體格。大周畢竟有階級之分,明月寨這種特殊的小社會,各家的生活和地位更是涇渭分明。

   熊成武有些憨直,但腦子不笨,又吃得飽,有力氣和興趣學習,成績倒是數得著的。但跟他的同胞弟弟熊成文,李響眼中的天才相比,便有些不夠看了。

   熊成武抬頭,看著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先生。他眼中的李響麵色白皙,身材挺拔,尤其是眼睛很亮,不似絕大多數寨民,雙眼渾濁而沒有生氣。

   熊成武心想:山裏人最常見的粗布麻衣,穿在夫子身上,竟然比公中那幾個身著士子袍的童生爺爺更好看。難道,夫子是父親說過的舉人?

   李響點點頭,收攏了一下稍亂的頭發。他剛到大周時自然是怪異的平頭,如今還沒過多久,頭發自然沒有多長,隻用一根絲線,便可簡單地束在腦後。

   李響手握書卷站立,身形筆直,內心惆悵。坐在小竹凳上的少年擺弄著眼前的沙盤,滿心盼望著早點回家。

   看著茅草屋裏這些有氣無力的熊孩子,再想想小時候胖嘟嘟的自己,李響鼻頭一陣發酸。換成原來那個物質發達的時空,這裏的熊孩子和少年,應該有一半是胖墩兒吧?

   李響多次向公中抱怨孩子們的夥食情況,惹來一致的白眼。草民能活著就不錯了,還有啥不滿意的?要不是沒了生路,誰上山啊?大當家仁慈,但明月寨畢竟是山溝子,寨民不被餓死便已知足。幾位當家手下的寨兵都是半飽,哪還有多餘的糧食?

   山上物資匱乏,生存艱難,寨民遇上好年景也隻是半饑不飽。現實如此,徒喚奈何。

   李響有過疑問。明月寨有這麽多刀尖舔血的綠林好漢,不應該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嗎?如果再“努力”一點,還會一起殺富濟貧,大秤分金銀……

   不知別處如何,但以李響所見所聞,劉成棟這位大當家很少打家劫舍,即使外出劫道也很少傷人。新鮮了,上山落草還這麽講規矩,不敬業啊……

   李響卻是想岔了。

   劉成棟幾位當家之所以注意收斂,主要還是心盼招安。既然想招安,自然不能太過得罪山下的豪紳大戶,那些人家可是很有能量的。大周與士大夫共天下,可不是一句空話。

   劉成棟又自幼見慣貧苦小民的生存狀態,對那些窮得全家湊不齊兩身衣裳的百姓下不了手。

   這就尷尬了。富貴人家不可得罪太過,窮苦人家不忍下手,但幾位當家、幾百名寨兵和兩千號寨民也要過日子,怎麽辦呢?

   劉成棟隻能竭盡全力,勉強維持著。每次到了不得已的地步,隻能出去劫道時,劉成棟都非常注意手段,不殺人也不強擄婦女。所得財貨在劉成棟的命令下,全部被換成鹽糧布匹。

   還有一點很有意思。劉成棟劫道時,一般隻取一半財貨,最多拿走七成,總是給肥羊們留些餘地……

   日光和煦,透過茅草屋形成斑斑點點的光影,照在或趴或坐的熊孩子和少年身上。有個別心大的熊孩子,許是覺得陽光舒服,居然開始打呼嚕。

   回顧來到大周的所見所聞,李響有了明悟:怪不得家貧難出讀書人。飯都吃不飽,還讀什麽書?

   李響眯眼看向西邊的群山,心想:“難道就這樣每天半饑不飽的混日子?自己怎麽說也是位麵之子,不說稱霸大周、橫掃群雄啥的,至少要吃飽穿暖,順便掙點小錢吧?”

   “混吃等死不是辦法。生活條件太差也就罷了,關鍵是沒準哪天,官軍就會攻破寨子,砍了自己啊!”

   脖頸一涼,李響把書捏地越來越緊……

   不行,不能這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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