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葬別
  許舜臣不知已經有多久沒有今日這般暢快,自從被淮南軍團調到玄武營後,一直猶如行屍走肉般虛度光陰。

   一個多月前從五官中郎將黃泉口中得知,並肩王世子在消失十九年後回到了金陵,那種震撼的心情和胸中澎湃的情感無以言表。

   當夜便在黃泉的召集下,金陵的淮南舊部齊聚前者的府邸,暢快淋漓的整整喝了一夜。

   想起曾經戰旗風卷獵聲狂。

   縱馬揮戈、飽嚐敵血。

   還有深深刻在眾人心中那擎天般的背影。

   後得知運糧府兵由並肩王世子親自率領,幾位玄武營的眾位好兄弟卻也不顧往日情分,為了能掙得運糧軍副將的資格大打出手。

   最後勝出的自己在聚寶門下首次見到並肩王世子時,仿佛這十九年來所有的苦悶頃刻間煙消雲散。

   本來這一路上世子的態度已經讓自己萬分欣喜,可沒想到此刻他竟然因為對方侮辱王爺配槍和戰死的兄弟,憤然斬殺閆澤手下偏將,而且閆澤本人也已經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武人胄鎧重若生命。

   除了內心無與倫比的感動外,更加欣喜並肩王世子對待自己手下兵將竟然猶如王爺那般,隻受戰死,不受汙蔑!

   史天賜望著青炎如勁鬆般站在天風姤旁,一時間眼神有些恍惚。

   仿佛回到了那鐵盂山上。

   同樣的銀甲染血,雄姿卓越。

   “除了懷化大將軍史將軍和其麾下親兵,其餘所有羽林軍給老子跪下!”

   這一道命令,將渾身赤條條的閆澤也從深深的驚愕中驚醒過來,嘶吼道:“我殺了你!”

   “世子殿下不可!!”

   青炎腳下一點,天風姤拔地而出,槍尖已然抵在了閆澤喉嚨之上。

   天風姤槍鋒上傳來刺骨的寒意,和喉嚨上緩緩而流的鮮血讓閆澤從狂怒中迅速冷靜下來,“史將軍!本將是陛下親封的奮威將軍,他並肩王世子竟敢如此羞辱我,簡直是藐視聖上!還不將他拿下!”

   “眾將士聽令!”青炎如狂獅般怒吼。

   “在!”包括重傷的所有府兵,隻要是能喘氣兒的全部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回應著自己愛戴的主將。

   “我數三聲,如果這兩千羽林軍和我槍下這個姓閆的不跪下去,即刻發起衝鋒,一個不留!”

   “領命!”

   史天賜沒想到對方的膽子竟然如此之大,趕緊上前勸說。

   “一!”

   “史將軍,趙青炎他這是犯上作亂,這是造反啊!”

   “二!”

   “史將軍!你難道就這般看著?趕緊阻止這個瘋子啊!”在見到史天賜不為所動後,閆澤轉過頭來看見了那成為他一生夢魘的場景。

   隻見所有府兵已然鋼刀出鞘,利箭搭弦,眼中閃動著如野獸般的狂熱。而並肩王世子看著自己的眼神就如同看著一具屍體。

   “三!”

   “我跪了我跪了!世子千萬別動手!我跪了!”閆澤再也抵擋不住這讓人窒息的壓力,雙膝跪地連連磕頭。

   那兩千羽林軍也隨著閆澤的服軟認輸,齊齊的跪倒在地。

   “你們給我聽好了!我是並肩王世子,趙玄策秦惜君之子,我沒有什麽大的能耐,但卻唯能做到一點。”青炎掃視著兩千羽林軍,隨即手臂向後一指。

   “誰也不能侮辱我趙青炎的兄弟!”

   收槍反身來到當先一名府兵的遺骸前,青炎聲音嘶啞:“送兄弟們一程。”

   無需再下命令,白翳、趙璟和許舜臣抬起另外三角,隨青炎緩緩前行。身後眾府兵齊齊收刀入鞘,抬起往日並肩作戰的好兄弟。

   拂曉已至,晨間的陽光照在這猶如潰兵的一行人身上。

   破敗而肅穆。

   望著被晨光包裹著的運糧兵,所有羽林軍包括史天賜心中都有同一個感覺。

   這些士兵仿佛無堅不摧,不可戰勝。

   那身著銀甲的背影被拉的老長,偉岸雄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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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溪湖以南一處山崗上,幸存的那不足一千人的府兵,莊重的站在青炎身後。

   越過這位鐵血柔情的並肩王世子,是一座座隆起的簡易墳包。

   不知誰第一個哭出了聲音,而後便如星火燎原般頃刻間蔓延全軍。

   青炎這次沒有阻攔,在李三的墳前單膝跪地後,將身邊治療刀傷的烈酒緩緩撒落在地。

   “李三大叔,阿鼠在這一戰活了下來,你替他擋的那一刀暫時是沒有白挨了。”

   眾將士聞言哭聲更加悲切。

   站在山崗下的羽林衛靜靜的望著這一幕,望著失聲痛哭的一幹泥腿子兵,誰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卻俱是眼圈通紅兩拳緊握。

   嚴格意義上來說,除了閆澤的親兵,他們都不算是沛王一黨,即使是身份比這些府兵高出一大截,但在那些大人物眼中,卻還是如螻蟻般卑賤。

   但不久之前他們竟然見到貴為並肩王世子的運糧軍主將,因為奮威將軍和其手下偏將的言語不敬,落得個一死一逃。

   當兵刀口舔血的哪一個不向往這樣愛兵如子的將領?

   幾位羽林軍校尉再也控製不住骨子裏的血性,上前一步單膝跪地,低下了寧死不屈的頭顱,發自內心的對這些將士致以最高的敬意。

   “哭夠了沒有?”

   “沒,沒哭夠!”阿鼠跪在青炎身邊依然一把鼻涕一把淚。

   “沒哭夠也給老子憋回去,咱們是來打仗的,不是來當娘們的,既然讓眾位兄弟安眠於此,那接下來還得幹幹正事。”青炎站起身來掃視著自己的兵將。

   “別看我身份高貴,但我也是第一次上戰場,你們都比我懂,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包括我在內,誰也不敢保證自己能齊胳膊齊腿的回去,但咱們怎麽著也得把名聲帶回去,讓咱們的陛下和金陵裏的大老爺知道,我們這些泥腿子絲毫不墮了南趙威名!.

   將趙璟拉到身邊,大聲喊道:“想必現在很多人知道他是誰了吧?沒錯,正是陛下的四皇子吳王殿下,殿下本來在幾日前就應該與羽林軍主力匯合,但大家知道他為何沒有去?”

   “吳王殿下私下裏告訴我,說咱們府兵雖然身份低賤,但卻比他見過的任何隊伍都更有人情味!就為了這個人情味,昨夜殿下不顧個人安危,割下了近二十個山越蠻子的首級!”

   “吳王威武!”

   “吳王威武!”

   震天般的吼聲,所有府兵歇斯底裏的喊著。

   趙璟笑著擺了擺手:“大夥別聽他胡說,本宮隻是懶而已,再說在主力部隊哪有咱們運糧軍來的舒坦?遠離山越蠻子遠離兩軍交戰。”

   話鋒一轉笑罵道:“誰能料到這屎一般的山越蠻子竟然摸到了咱們的屁股,他們想撿軟柿子捏倒也沒什麽,害得本宮享不了福,這才殺了幾個蠻子泄憤。”

   眾將士聞言都是改哭為笑,將陰鬱悲切的氣氛衝淡了不少。

   “但話說回來,本宮也隻是殺了十多個蠻子而已,便已經累的快要脫力了。”趙璟舉起青炎的手臂大喊:“眾將士昨晚但凡沒有在被窩裏一覺到天亮的,都應該見識到了並肩王世子的雄風吧?”

   “世子威武!”

   “世子威武!”

   “你們可知道世子他昨晚斬了多少人?”趙璟神情十分激動,“別看本宮,本宮也不知道,要不然還能問你們?”

   又是一陣陣大笑聲響徹四野。

   “殺多少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兩千人的老弱,硬是擊退了那如虎狼般的五千山越蠻子,如果沒有世子第一個挺槍衝入敵陣,沒有他如殺神一般的斬殺山越第一勇士沙虎,想來我們也不可能站在這裏了,是吧?”

   “吳王殿下說的沒錯!”

   “世子爺昨晚衝的太快,我用了當年入洞房的勁兒也沒攆上!”

   “昨晚我被世子爺親自救了一命,那些蠻子在世子爺手猶如豬狗一樣,根本走不過一回合。”

   “老王,那句話怎麽說來著?是砍什麽切?”

   “是砍瓜切菜,世子爺就像是砍瓜切菜般殺得那些蠻子是哭爹喊娘啊!”

   “........”

   見眾人越說越離譜,青炎趕緊打斷:“行了行了,就別捧了,一會都把我捧比我父王都厲害了。”隨即話鋒一轉:“哭也哭了,笑也笑了,正事還得繼續幹,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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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東北一百裏處,平叛大軍安營紮寨,因運糧府兵的剩餘兵力已經不能保證糧草的安全,所有在那夜激戰過後合並進羽林軍主力。一幹傷員也被青炎強製留在了北麵的成嘉郡。

   帥帳之中,青炎和趙璟坐在主帥史天賜的左右,再加上護衛在側的白翳,別無他人。

   “世子殿下,羅溪湖一戰你親率五百府兵抵擋住了山越第一波衝擊,這才為許校尉趕來支援贏得了時間,即使本將自問百戰沙場,卻也不得不欽佩你的武勇和膽色。”

   青炎淡淡一笑:“史將軍謬讚了,雖然殺了些山越蠻子,但本世子並沒有多少欣喜之情。”

   “據本將所知,這一戰可謂是狹路相逢勇者勝的典範,你用如此薄寡的兵力擊退了數倍於自己的山越蠻子,想必傳回金陵城陛下定然會龍顏大悅的,為何世子卻說沒有任何欣喜?”

   “史將軍,本世子說話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雖然我們將這些叛軍稱之為山越蠻子,但他們山越一族在四百年前就是我趙國子民,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們現在是與自己人自相殘殺,所以殺了再多自己人,又有何可欣喜的?”青炎有些恍惚的望著身旁的火柱。

   “世子雖言之有理,但叛軍就是叛軍,即使他們歸順我國一萬年,叛了就是叛了。”史天賜語氣十分平靜。

   “史將軍難道就沒有想過,山越歸順了整整四百年,這段漫長的時間裏我們一直相安無事,為何卻突然叛了?”

   史天賜沉默片刻,依然平靜的答道:“無論原因如何,都跟本將沒有關係,本將率領著這些兒郎們隻需要平息這場叛亂即可,至於其他的,也輪不到本將這樣的武人來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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