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起於僧,止於僧
  “昔者春秋鄭伯克段,唐太宗玄武門弑弟,都是骨肉相殘的教訓啊,為了一個身外之名,同根相殘,非棣之願也。”朱棣邊走邊對身邊的人道。

   “正是,正是。燕王宅心仁厚,恪守君臣之禮,然昏君佞臣,屢屢相逼,燕王為臣之道已盡,不得已興兵伐罪,沿路之上也是整肅軍紀,蒼生感德,百姓莫不簞食壺漿,正是天意所欲。”袁珙緊接道。

   朱棣長長歎了口氣,不再言語。

   “燕王此時欲往何地啊?”道衍和尚發話道。

   燕王回頭看了一下道衍,淒然道:“本王當然要往應天府,尋我那被蒙蔽的可憐的侄子,天可憐見,讓我叔侄二人,還有相見之日。”

   “燕王即進南京,當先謁陵?當先問鼎?”道衍淡淡道。

   馬停住了,燕王在馬上以手扶額道,搖頭笑道:“若非法師提醒,幾乎誤矣!”

   “開道!拜謁太祖陵!”

   眾人皆無言語,唯獨朱高煦在馬上小聲嘟囔道:“太祖傳位有偏,奈何去拜?”

   正當眾人欲前去獨龍阜玩珠峰拜謁朱元璋孝陵墓時,忽然見街道西南方塵土飛揚,約有十幾騎飛奔而來。

   千戶華聚大聲道:“士卒準備!保護燕王。”

   此時隨從軍士早已布下陣型,嚴陣以待,盾牌在前,長矛在後,專等前方人馬到來。

   不一會兒功夫,隻見十幾騎已經飛奔到前,為首一人,雖是文官打扮,卻長得十分精明幹練,見到朱棣,連忙滾鞍下馬,伏地道:“燕王進京,卑職迎接來遲,萬望贖罪。”

   “你是何人”燕王問道。

   “禦史連楹”跪地之人回答道。

   “下官曹國公李景隆,拜見燕王。”此時連楹身邊一人也下馬叩首道。

   “哦,原來是曹國公啊,咱們又見麵了。”朱棣在馬上揶揄道。

   不等李景隆開口回答,連楹叩首道:“燕王贖罪,下官冒昧衝駕,隻因事情萬分緊急,需燕王速做決斷。”

   “這麽沒有尊卑之序,成何體統”道士袁珙怒道。

   燕王擺了擺手,問道:“禦史何事,但說無妨。”

   “建文帝,不,朱允炆他,跑了!”連楹道。

   “什麽!”朱棣聞言,從馬上一躍而下,來到連楹近前。

   “高祖皇帝在日,每每顧慮藩王造反,為此他留有後手,為建文帝留有錦囊一則,密道數條,囑咐子孫但凡遇有不測,則通過密道逃生,微臣正是獲悉朱允炆已經在一幹大臣簇擁下密道逃生,才來稟告燕王的。”連楹叩首道。

   古代君王宮殿,為安全起見設有密道非稀奇之事,燕王聽到此,不僅思道:“若讓我這侄兒走了,隻恐我這天下也休想坐得太平。”

   想到此,朱棣強壓心中不安,麵露憂色道:“想我那侄兒,自由嬌生慣養,自古治理國事,勞心費神,我正欲效法周公輔成王,為其共保大明社稷,一定是侄兒聽信了中傷謠言,懼我而去。他自由生活與皇宮內院,如何經得起這外麵世道險惡,若有三長兩短,叫我這叔叔當何以自處?”

   連楹跪地挪動向前道:“燕王護侄之心,感天動地,楹不才,卻曾偶獲密道之圖,今乃非常時刻,不避嫌疑,願獻與燕王,以供叔侄團聚。”

   燕王隨即目視狗兒道:“此為大明帝王之秘事,我一藩王臣子,如何可看?”

   狗兒會意,向前道:“燕王尊禮守綱,我等做臣下的當為主尋侄,以全主忠義。”說罷便探手來到連楹跟前。

   連楹再叩首及地道:“非臣下不交,耐正因此物為帝王之秘,若交予他人,日後……”說罷以目視燕王,燕王隨即會意。

   燕王思道:“此人所說不無道理,萬一日後我有用此地道之日,若被外人知曉,凶險異常,不如先看了密道圖,再殺了此人與他所帶之人,方能無虞。”

   想到此,燕王歎一口氣,示意狗兒退後道:“叔侄情深,到此也顧不了許多了,請呈於鄙王,速救天子為是。”

   連楹萬謝,起身又看了一下燕王周圍之人,燕王隨即向眾人揮手,皆向後退了數步。這時連楹才擦了擦額角的汗水,從貼身衣服裏拿出一個油布小包,遞與燕王麵前,並用手緩緩打開。

   “燕王小心!”突然間,連楹身後一個尖利的聲音突然吼道。

   這一句話頓然打破當時的寂靜,眾人皆楞,燕王畢竟戎馬出身,反應極快,當即下意識後退數步,眼前隻見寒光一閃,從麵前劃過。朱棣踉蹌數步,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再看眼前連楹,雙目圓睜,目光盯住朱棣,嘴角血水滲出,搖晃幾下,“咣”的一聲撲倒在燕王身前。油布包散落在地,在其手中,緊緊握著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冷汗瞬間浸濕了朱棣的脊背,但他仍然強忍著,待眾人將其攙扶起來,朱棣定了定神,緩緩道:“來人,把他的凶器拿過來!”

   “小心有毒。”狗兒上前用油布包拾取了兵器,呈於朱棣麵前。

   “嘿嘿。”朱棣冷笑數聲,道:“剛才是誰提醒了本王?”

   “是我……”一個顫巍巍的聲音從朱棣腳底下傳過來,朱棣低頭一看,正是當時與連楹一同跪倒在地的曹國公李景隆。

   在城北牆根的一片破舊房屋之中,建文帝朱允炆與魏冕、程濟等人集聚一處。其中一個滿頭白發的宦官跪倒在地,顫巍巍的將一隻禦筪呈上。建文帝雙手接過,道:“王鉞,你辛苦了。”

   少監王鉞泣不成聲道:“老奴恨自己,從皇上小時候起,老奴就在皇上您身邊,知道皇上是個體恤百官,心懷百姓的聖君,如今老奴不能為聖上分憂解難,賤命如廝,要眼睜睜看這大好河山葬送於逆賊之手,老奴心如刀絞啊!”旁邊眾人聽到此言,無不掩麵而泣,一時間整個房屋之中,都是低沉的嗚咽之聲。

   建文帝拭去淚水,緩緩將禦筪拆封、開啟。但見裏麵藏有度牒三張,分別寫著應文、應能、應賢字樣,另有袈裟僧帽僧鞋等物以及白銀十錠銀子。眾人不敢上前圍觀,但看見建文帝流露出不解的神情。

   建文帝取出這些物品之後,隻見在禦筪最底層還留有一紙朱書。建文帝小心翼翼將朱書展開,隻見上麵寫道:“應文從鬼門出,餘人從水關禦溝出行,薄暮會集於神樂觀西房。”

   “未曾想父王英明如此,還能料到他的子孫能經此大難。”建文帝看罷揚天歎道。

   建文帝將禦筪之物與朱書傳閱眾人,監察禦史葉希賢叩首道:“高祖書中寫的明了,陛下當削發化身為僧,方能脫得此難。”

   建文帝點頭,皺眉道:“愛卿說的正是,按書中之意,莫非高祖想讓我扮作應文?”

   程濟在旁道:“陛下所說正是,一者皇上名中有“文”一字,二者書中說應文當從鬼門出,單列此人,必定是陛下無疑。”

   鎮撫楊應能叩首道:“陛下,事已急矣,請陛下速速決斷,臣名中有能,願化身應能,分散敵軍追捕,助陛下虎口脫險!”

   “臣名中有賢,自當化作應賢,隨同楊鎮撫以盡臣道。”葉希賢道。

   建文帝仍舊猶豫難決,眾人深知身處險地,再若遲疑,倘若被燕軍發現,定將將萬劫不複。於是不由分說,從禦筪中拿出剃刀,由編修程濟為建文帝剃度。兵部侍郎廖平、刑部侍郎金焦,也分別為楊應能和葉希賢兩位大臣剃度更衣。

   王鉞舉著銅鏡,建文帝端詳自己僧人麵貌,不由又是悲從中來,泣道:“太祖皇帝由僧而始,創我大明基業,不肖子孫允文,卻由僧而止,丟我大明萬裏河山。”

   禦史魏冕道:“陛下,燕王估計已經破城,此處絕非悲傷之所,我與程濟、王鉞三人保陛下走鬼門,其餘眾人走水關以亂敵軍視聽。不知陛下聖意可否?”

   到了這個關頭,建文帝無有不從,眼見環繞周圍的臣子,隻剩下二十二人,想想當初一呼百應,群臣朝賀的景象,真是恍如隔世一般。

   “鬼門,鬼門,真是個好名字,看來今天朕真的要闖闖這個鬼門關了。”建文帝道。

   所謂鬼門,實則是應天府舊城牆西側的一扇矮扉。眾人分手半個時辰之後,建文帝與程濟、魏冕、王鉞來到鬼門,也顧不得什麽天子威嚴,大臣斯文,統統匍匐鑽了出去。

   鑽過之後,眾人直起身子環顧四周,但見霧氣茫茫,蘆葦縱橫,一條大河橫亙眼前,水波縹緲,一望無際。

   王鉞頓足道:“這可如何是好,如此大河,卻無擺渡,不是死路一條麽?”

   建文帝摔坐於地,苦笑道:“如是這般,想是寡人命當該絕,我當自投叔叔,以救眾卿之命。”

   程濟勸慰道:“陛下勿憂,吉人自有天相,如此大河,怎能沒有擺渡?可能是一時未到,我等再耐心靜候片刻,說不定就有船來。”

   話雖如此,眾人這一等就是兩個時辰,眼見天色已晚,月光幽明,河邊空氣變得愈發陰冷,周圍氣氛更覺慘淡。

   正在眾人都感絕望之時,突然發現河中一個模糊的影子逐漸向這裏靠近,整個寂靜的河麵依稀可聽見劃槳的聲音。

   “快看!是船!”王鉞激動地手指前方說道。

   程濟壓低聲音道:“咱們先別露麵,我等在此已經等候將近兩個時辰,想燕王必定已經散出耳目追捕陛下,萬一此船是燕王手下,我等功虧於潰了。”

   建文帝連連稱是,於是眾人壓低身形,躲在岸邊蘆葦之中,眼見的那河中影子越來越近,果然是條小船。

   隻見船上有兩人,一人撐舵,一人扶劍而立。王鉞眼尖,一眼認出兩人,不由脫口而出:“是方家兄弟!”

   河邊寂靜,王鉞本是太監,聲音較常人更為尖利,此言一出,被船中二人聽得分明,隻見持劍之人朗聲道:“岸上何人,何不現身相見?”

   建文帝等眾人見此情形,知道無法繼續隱藏,把心一橫,緩緩站起身來。

   “我是朱允炆,敢問兩位壯士尊姓大名?”建文帝此時也豁了出去,心想反正一死,不能死的太過窩囊。

   船上兩人一聽此言,卻大呼一聲,將船劃地飛快,一會兒工夫就靠在岸邊。係畢纜繩,兩人飛身跳到岸上,撲到建文帝麵前叩首道:“方書、方墨兄弟救駕來遲,陛下贖罪!”

   建文帝仔細一看,認出這兄弟二人,正是文學博士方孝孺的兩個兒子。方孝孺乃是明朝大賢,師從宋濂,素有小韓愈美名,深得建文帝賞識,兩家長相往來,因此建文帝對方家子嗣,也有印象。

   “都說希直負我,當今危難之時,方知謬也!”建文帝大喜過望,急忙攙扶起兄弟二人。

   方墨手壓佩劍,低聲說道:“陛下萬安,我父安排我兄弟二人在此已經五日有餘,深囑我二人往來巡視河岸,就是為救陛下脫險。今日得見,可上報過恩,下慰父母了!”

   “那孝孺呢?他人在何處啊?”建文帝拭去淚水問道。

   “父親說我二人職責是救皇上脫險,他的職責是麵斥逆賊,以正視聽,所以.......所以父親他留在應天府,要以身殉國,報答皇上的知遇之恩。”方書邊道,邊泣不成聲。

   建文帝眾人深知朱棣為人,因此也深知方孝孺簡簡單單得說要留在應天,會是怎樣的境遇。

   “痛哉孝孺!社稷傾覆,身為一國之主苟且逃生,國之大臣卻以身殉國,叫我有何麵目再麵對太祖、高祖在天之靈啊!”說罷朱允炆就要往河裏跳,被眾人連忙抱住。

   方書、方墨跪倒泣道:“現如今,唯陛下隨我等速速離開此龍潭虎穴,再圖東山再起,才能不負我父,請陛下保重龍體,隨我等上船吧!”

   “哈哈哈!東山再起,別笑死人了!”

   突然間,一個陰陽怪氣的尖利聲音劃破長空,在這寂靜的岸邊更顯得詭異和刺耳。眾人心中都翻了個,尤其是建文帝,更是嚇得麵如土色。

   “哈哈哈,沒想到這靖難頭功,要被我胡三笑奪了啊,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這個聲音越來越清晰,眾人但見暮色霧氣之中,一個瘦高的人影緩緩走來。

   方墨連忙摁繃簧寶劍出鞘,閃身攔到建文帝前麵,大聲道:“方書,快帶陛下走!這裏有我!”

   方書見說,也顧不得這麽多了,一把挽住建文帝手腕,飛身跳上船去。程濟、魏冕、王鉞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早已經嚇得呆立原地,麵如土灰。

   那個瘦高個兒身影從濃霧中走出,才看得分明,隻見這人一襲黑衣,頭戴四方平定巾,一對鼠目配上一張驢臉,留著兩撇胡須,手中晃動著兩柄鋒利異常的卜字鐵戟,雖然麵帶笑意,但透露出的全是醜陋與凶惡。

   “那人留下,你們活,不然,全得死。”這瘦高個指了指船上的建文帝,用他那怪異的嗓音說道。

   此時岸邊的霧氣更大,月亮在霧氣之中顯得忽明忽暗,方墨提氣問道:“那邊的朋友,報上名來吧!”

   “哈哈哈,我胡三笑的名字你聽過沒有啊?”那人道。

   “未曾耳聞!”

   “那一品閣呢?”胡三笑道。

   一品閣?一聽此言,眾人無不為之一震。

   早先建文帝為防止燕王朱棣造反,派遣不少官員前去燕王藩地臥底,一來打探消息,而來搜集燕王造反證據。這一品閣,就是從這些臥底處得來的消息。

   原來燕王為了造反舉事,又為了保護自己免遭暗害,秘密派遣袁珙等人奔赴天下各地,招攬江湖中人,凡是武功高強又願意被燕王所用的,都安排在燕王官邸近旁的一座寶塔之中,三日小宴,五日大宴,奉為上賓。這座寶塔由燕王親書“一品閣”牌匾,以示對來投之人的尊敬和重視。

   雖然得到這則消息,但建文帝及群臣身處朝堂之上,本就對江湖甚為陌生,並不覺得幾個江湖中人,能對朝廷造成多大威脅,所以將注意力還是對準燕王的正規軍隊,對於一品閣,並未過多研究。

   但今日眼前就站著一位要索取自己性命的一品閣武士,不禁使得建文帝為之膽寒。

   霧氣與月光好似一對兒捉迷藏的戀人,你隱我現,我現你隱,照得眾人的麵龐忽明忽暗。

   方書已經撐起了船槳,但遲遲未曾離去,因為他著實擔心岸上的兄弟方墨。

   “哈哈哈,看來各位都很有禮貌,是要讓我姓胡的先來啦?”胡三笑緩緩移動身形,朝建文帝乘坐的小船走去。

   突然間寒光一閃,方墨的劍刺了出去,直奔胡三笑麵門而來。胡三笑矮身形一閃而過,用卜字鐵戟套住寶劍中央,隻聽“嗨”的一聲,小臂一扭,寶劍頓時被折為兩截,劍端插入泥中,緊接著眾人隻聽見一見低沉的呻吟,方墨已經倒在了那柄斷劍的跟前,雙目圓睜,手中還握著另一半斷劍,人抽搐了兩下,便沒了氣息。

   短短一瞬間,胡三笑卻已經使出兩招,一招折斷寶劍,緊接著將鐵戟刺入了方墨的前心。但是眾人卻隻看見了第一招,至於第二招是如何施展出來的,卻無人分曉。

   看見倒地的方墨,兄弟方書早已經是怒不可遏,從船上一躍而起,輪船槳朝胡三笑砸來。胡三笑不慌不忙躲過,左手一揚,鐵戟飛出,直奔方書的哽嗓。

   眼見著兄弟二人都將命喪當場,但隻聽啪的一聲巨響,鐵戟不知被何物阻擋,掉落水中。

   胡三笑也是一驚,但繼而笑道:“哪裏的朋友,要斷我財路不成?”

   “有財大家一起發,老哥何必太貪”一個身影隨著聲音由遠及近而來。

   胡三笑收斂身形,凝視前來的這個人,一看是個少年,衣衫襤褸不說,而且蓬頭垢麵,隻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朝自己看來。

   胡三笑一看自己並不認識這個少年,瞧這身打扮,也絕非一品閣的武士,於是怪聲怪氣的問道:“叫花子,你是從哪冒出來的?莫非找死不成?”

   這少年正是葉承,隻見他將頭發攏了攏,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破爛衣服,笑道:“這位大哥既然知道在下是個叫花子,何不發發善心,賞口飯吃呢?”

   “你想要什麽?”胡三笑道。

   “他”

   葉承用手指了指船上的建文帝。胡三笑大笑道:“好你個叫花子,來這拿老子尋開心是嗎?看招!”話音剛落,胡三笑縱身一躍,撲到少年跟前,少年手中除了一節樹枝以外沒有他物,於是就用這樹枝與胡三笑戰在一處。

   隻聽葉承邊鬥邊大聲道:“船上這位,現在不走,要等小爺請你吃魚嗎?”

   眾人一聽此言,方才緩過神來,方書擦了擦眼淚,恨恨地看了看胡三笑,招呼程濟、魏冕、王鉞三人共同上了小船,高聲道:“小英雄當心!”

   “閑來無事,小爺與他玩會兒,你們不必為我呐喊助威了。”葉承邊打邊道。

   方書又看了一眼兄弟方墨的屍體,不由悲從中來,但眼下顧不了那麽多了,雙手一撐船槳,駛離了岸邊。

   這邊葉承不斷戲謔胡三笑,但是沒過五十個回合,額角已經掛滿了汗珠,腳步也漸漸沉重,隻能招架,無法還擊。

   胡三笑何等奸詐,已經看出端倪,不由笑道:“小叫花,今天我就送你去見祖師爺如何?”

   “我祖師爺最討厭我,就不勞你費心了。”葉承衣服已經被汗水濕透,他偷眼觀瞧,看到船已經劃遠,心裏稍定。胡三笑也觀察到了,心想不能與這叫花子再糾纏下去,必須速戰速決,抓住建文帝要緊。手隨心動,於是招式加快,讓葉承更加地招架不住。

   “胡三笑!”葉承嚷道,“你這樣甚是不公,本來我這叫花子就少食斷餐的,手中又隻有這破樹枝,你卻吃得飽飽的,還有個鐵家夥,看你也算是個有頭臉的武林中人,這樣打就不覺得勝之不武嗎?”

   “哈哈哈,那你待如何?”胡三笑道,招式卻一招緊似一招,但是想要越過葉承直奔船去,卻又是難以做到。

   此時葉承的衣衫已經被鐵戟劃得支離破碎,身上的傷口也在不斷流血,隻見他咬牙堅持,嘴上仍然不依不饒:“我道一品閣有多麽了不起,也不過是欺負沒吃飯的叫花子的本事啊,小爺若是飽餐一頓,保證讓你這胡三笑笑不出來!哎吆!”說話間葉承左臂又被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

   此時建文帝與方書、程濟等人已經撐船離了岸邊數丈。胡三笑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心想若被這小叫花壞了好事,可就再也難尋這樣的機會了。正因為思慮過多,稍一分神,竟然被葉承用樹枝抽中了左眼,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你這真是找死啊!”胡三笑怒從中來,手腕一抖,直刺少年的麵門,葉承一來武功本就較胡三笑稍遜,而來以樹枝抵禦兵器,就落了下風,所以此時體力已經消耗殆盡,眼見鐵戟刺來,還是躲得慢了些,鐵戟直接插入葉承的右膀。葉承牙關一咬,竟然不就此退去,反而一隻手抓住鐵戟,另一隻手揮樹枝朝胡三笑打去。胡三笑抬腳用力一踢,將葉承踢出一丈有餘。

   胡三笑也沒時間管葉承,直接奔小船而去,但是這時卻聽見身後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我的兒啊,我知道你在這裏,娘找得你好苦,不要再和娘玩鬧了,出來吧......”

   胡三笑身子一震,朝後看去,那倒地的少年,也抬眼望去。隻見一位身著粗布衫的中年女子,發髻淩亂,眼光呆滯,一邊念叨,一邊朝岸邊走來。

   “你這婆娘,怎麽跑這裏來啦?不是讓你在家好好待著嗎?”胡三笑氣急敗壞的說道。

   隻見這女子走到胡三笑跟前,也不答話,抬手就是一掌,隻聽見啪的一聲,結結實實一個耳光落在了胡三笑身上。

   “咱娃丟了,你找到了嗎?你以為這樣就可以瞞得了我嗎?”女子依舊癡癡地說道。

   “花娘,咱們孩子已經丟了十四年了,找不到了。”胡三笑捂住受傷的臉頰,雖然對這個女子說話,但又要起勢去追那小船。

   受傷倒地的葉承心中轉念,立刻猜到這名叫花娘的女子跟胡三笑必定關係非比一般,不如就趁此良機,來個驅虎吞狼之計。

   於是葉承高聲喊道:“花娘,是胡三笑將你的孩子藏起來了,他不想要這個孩子,你不知道嗎?你若不將他製服,你永遠也別想見到你的孩子啦!”

   花娘一聽此言,愣愣的看著胡三笑,慢慢移步近前。胡三笑額頭冒汗,狠狠看了葉承一眼,邊退邊說道:“花娘,你莫聽那叫花子胡言,我是孩子父親,豈能將孩子藏匿,讓他不見母親啊!”

   “我就知道是你,你還我兒子!”花娘不聽胡三笑言語,愣愣地朝他走來,突然間縱身一躍,又手掌風強勁,朝胡三笑麵門劈來。

   胡三笑斜身閃過,無奈之間隻好還手招架。這花娘雖然看上去瘋瘋癲癲,但功夫竟然遠在胡三笑之上,招式快且狠,不到三十個回合,胡三笑已經接駕不住了。

   葉承看船已經遠去,自己正好在此時脫身。於是悄悄站起,向船駛離得方向跑去,身後留下了胡三笑與花娘戰在一處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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