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_分節閱讀_142
  “朕在你就在,誰敢傷你?”

  餘音未落,一支流矢象是專門要破壞他說這句話的氣勢似的,破窗而入,嗖得一聲釘在柱子上,雖然偏離得很遠,但已足以在殿中掀起恐慌,驚喘和低叫聲中,甚至有人開始在黑暗中啜泣起來。

  此時東方已然見白,但局勢卻在急劇地惡化。

  不停地有其他宗室和文臣們擠進寢殿,狼狽地向梁帝稟報某某殿又失守,殿門也因此開了又關,每開一次,都將眾人的情緒朝崩潰方向再推一步。

  “亂臣賊子……亂臣賊子……”梁帝花白的頭發散亂了幾縷在頰邊,被冷汗浸得粘在一起,他依然坐得筆直,不願失了氣勢,隻是咬得發酸的齒間,仍是不自覺地狠狠擠出咒罵。

  佛牙不停地弓背豎毛,屢屢想朝外撲,梅長蘇現在力氣不濟,一個沒抱住,被它掙開,直奔殿門而去,誰知就在此時,殿門砰得一聲再次被撞開,一股寒風吹進來,吹得大家心驚肉跳。

  這一次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個俊秀陰冷的少年,周身上下寒氣襲人,不過卻穿著粉藍色的衣服,係著漂亮的粉藍發帶,手中握著一把輕薄的短劍,劍鋒如水,並無血痕。

  他撞開門的動作雖魯莽粗暴,可是自身的行動卻飄魅如鬼,一進來就板著臉。

  硬梆梆冷冰冰地道:“來了!”

  在一片僵直的目光中,梅長蘇柔聲問道:“飛流,是靖王殿下趕回來了嗎?”

  “嗯!”飛流重重地應了一聲。

  覺得自己已經完成了報訊地任務,蹲下身開始去玩佛牙的尾巴。

  不過沒人去計較他無禮的行為。

  殿中滿是長舒一口氣地聲音,梁帝喜不自勝地摟著靜妃的肩膀,不停地說:“好孩子……好孩子……”

  大約半個時辰後,外麵地殺聲漸息,晨光也已照亮室內。

  隨著靜妃輕輕吹熄搖曳的燭火。

  血腥而恐怖的一夜終於過去。

  寢殿外傳來整齊穩定的腳步聲,似乎是在重新布防。

  緊接著,靖王的聲音清晰地響起:“兒臣奉旨平叛已畢,請見陛下!”

  “快,快開門,”梁帝急急地叫著高湛,“讓景琰進來。”

  不等高湛行動,離殿門較近地幾個文臣已擁過去落閂開門。

  靖王大步邁進,雖然精神飽滿。

  但卻仍是鬢發散亂,滿麵塵土,天青色的戰袍上濺滿血跡。

  他的佩劍已在入殿前細心地解下。

  撩衣下拜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將手中兵符高高遞起:“紀城軍已奉詔前來護駕。

  一路看文學網兒臣繳還兵符!”

  “好、好。”梁帝親自走下來扶住他,一手握了兵符。

  一手撫摸著他的頭發,顫聲道,“辛苦你了,可有受傷?”

  “一點輕傷,不礙事。”

  “返京之前,紀城軍仍由你隨意調派。

  此次作亂的叛軍,務必全力搜捕,絕不姑息!”

  “兒臣領旨。”

  “來來來,快坐下來休息一會兒,這幾天一定是晝夜不休地趕路吧?”梁帝握著靖王的手,將他帶到自己身邊坐下,又對靜妃道,“快給兒子弄些吃的來,他一定餓壞了。”

  “兒臣護駕來遲,讓父皇母妃受驚了。”蕭景琰抱拳道,“外麵還有許多善後之事。

  昨夜不是所有人都逃入了寢殿,宗室和眾臣有所死難,禁軍苦戰近五天,損傷也極為慘重,兒臣還要幫著蒙大統領料理一下。

  等一切安排妥當後,再來向父皇母妃請安。”

  “是啊,”梁帝聞言也不禁黯然,“此次遇害之人,還有這些護駕盡忠的兵士,朕會重重撫恤地。

  現在確實餘波未平,朕不耽擱你了,該怎麽料理,全由你作主。”

  靖王起身再拜,快速地退了出去。

  靜妃隨即遣散了殿中的其他人,讓他們各自回去處理各自的事務。

  梅長蘇趁機也離開了寢殿,誰知剛走到外殿天井處,恰好撞見靖王和蒙摯正站在那裏,急忙回頭看,幸好,飛流已經強行將佛牙拖走,不知消失到哪裏玩耍去了。

  “剛才在父皇那裏,不方便打招呼,”靖王上下打量了梅長蘇一下,“先生還好吧?”

  “我一直遠離前線,怎麽會不好?”梅長蘇遊目四周,隻見階前廊下,血跡猶存,不由長歎一聲,“禁軍隻怕損傷了大半吧?”

  蒙摯黯然道:“隻有七百多人活下來,其中還有兩百重傷地,幾乎無一人完好。”

  “連大統領都受了傷,這次實在是險,”梅長蘇眸中閃過寒芒,“不過……這絕對是譽王最後的掙紮了。”

  此時陸續有人過來稟報善後地情況,三人便停止了交談。

  靖王使用兵符共調動紀城軍五萬人,三萬先期趕到,其餘兩萬攜帶全部人馬所需地物資隨後,當下應該還在中途。

  平叛後清理戰場,屍體全部移到了山腳,已方的逐一包裹停放,造冊記錄,而敵方地隻清點出人數後便統一掩埋。

  俘虜的士兵被圈在一處大帳中,將官們則分別關押等待審訊。

  獵宮外專門劃出一片區域將息傷者,紀城軍暫時頂替禁軍之責,撥出三千人在獵宮值守,其餘的兵力也全部退到了山腳,紮營候命。

  按照梁帝的旨意,在整個九安山附近開始搜捕逃逸的叛軍,同時宣布將對勤王護駕者進行賞賜。

  紀城軍得了這個救駕露臉的機會,上上下下士氣高漲,象篩子一樣地在各個山頭上梳理著,力求多多立功。

  大事情安排穩妥後,蒙摯來不及換衣服。

  便跟著靖王再次入寢殿向梁帝複命。

  老皇現在的情緒已平定了下來,眸中閃動的更多的不再是驚喜和寬心,而是狠辣。

  “景琰。

  蒙卿,帝都那邊。

  你們覺得該如何處置?”

  靖王看了蒙摯一眼,示意他先說。

  禁軍大統領本就已按捺不住,立即抱拳道:“帝都有留守禁軍七千,臣不相信他們會背叛陛下,絕對是被人控製住了。

  隻要臣親自前去。

  就一定能為陛下把人帶回來!”

  “朕也這麽想。”梁帝麵色陰寒,冷冷道,“蒙卿,你休息一晚,明日帶上一萬兵馬,起程前往帝都,第一,羈押譽王和他地同黨,第二。

  收皇後綬印,移宮幽閉,待朕回鑾後處置。

  記住。

  帝都局勢,一定要穩。

  大局平定後。

  立即回報給朕。

  朕要等到你的消息再回京。”

  “臣領旨。”蒙摯叩首後,起身正要朝外走。

  梁帝卻又叫住了他:“你急什麽?這一次,你奉的不是口諭,也不是密旨,朕,要發明詔給你!”

  “明詔?”蒙摯微微有些意外,“可是明詔一發,再無更改餘地了……”

  “朕還改什麽?!”梁帝猛地一拍龍案,兩眼射出怒火,“這次要是真順了某人地意,就這樣晏駕在九安山,那才是再無餘地!掌令官已經在擬旨了,等朕用了印,你盡管放開手腳,那些亂臣賊子,還要朕再維護他們麽?”

  蒙摯立即大聲道:“臣領旨!”

  這時掌令官捧著擬好的新旨躬身進來,梁帝略略看了一遍,親自扶印蓋好,封卷起來,遞給蒙摯道:“旨意未盡之處,朕許你便宜行事。”

  “臣定不負陛下所托!”

  “好,你退下吧。”梁帝籲一口氣,招手將靖王叫至身邊,道,“景琰,這次你救駕立了大功,想要什麽封賞?”

  蕭景琰微微一哂,道:“波亂未平,聖駕尚未回鑾,此時縱然父皇有心恩賞,兒臣也不敢受。

  獵宮中如有庫存地金帛之物,倒不妨先拿出來恩賞一下將士們才好。”

  梁帝仰天大笑,道:“你呀,這一點和你母親真象,她也是這麽說的。

  好,你派人去分等造冊,先賞一批,回帝都後,再另行重賞。”

  “兒臣遵旨。”靖王剛行完禮,靜妃便帶著幾個手捧餐盤的侍女自側殿進來,笑著請父子兩個過來用膳。

  這一餐飯吃得甚是和樂,梁帝頻頻給靖王挾菜,對他似乎是說不出的歡喜和疼愛。

  晚膳後梁帝在靜妃的服侍下去休息,靖王自然告退出來。

  他是皇子,又是七珠親王,在獵宮中分到了一所獨立地院落,供他和靖王府的人居住。

  此次跟著蕭景琰來九安山的都是在沙場上出生入死的悍將勇兵,所以盡管五日惡戰,損傷也不大,隻有兩人陣亡,三人重傷,其餘諸人情況還好,戚猛尤其生龍活虎,隻歇了一會兒,就帶著人一道上山去參加搜捕叛軍。

  列戰英手臂受了刀傷,用繃帶吊著,仍堅持在院門外等待靖王,不過靖王回來後隻看了他一眼,便將他踢回屋子裏養息去了。

  梅長蘇作為靖王的隨行者,也住在同一個院子裏。

  靖王為表示對他的尊重,還單獨為他和飛流安排了房間。

  此時天色已黑,他的房間裏卻沒有亮燈,靖王站在院中凝視著那黑洞洞的窗口,猶豫了半晌,還是上前敲了敲門。

  門很快就打開了,飛流飄了出來,“睡了!”

  “這麽早就睡?先生不舒服麽?”

  “累了!”少年大聲道。

  “哦。”靖王點點頭,轉身慢慢走下台階,卻又不想立即回到自己的主屋裏去,便又走至院中站定,仰首讓孟春地風吹拂自己有些燥熱的臉龐。

  他其實並不知道自己想找梅長蘇說什麽,隻是心中莫名的煩亂。

  自從發現連相依為命十幾年地母親也有她自己的秘密後,他地孤寂感就愈來愈深。

  此時站在他自己地院子中,四周都是他的心腹手下,可是茫然環顧,他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一個人可以傾心交談。

  走得越高,越孤獨,蕭景琰對此並非沒有準備。

  隻是夙夜奔波,身心俱疲之際,他仍然免不了會感到沉重,感到寂寞,會忍不住閉上眼睛,假想自己回到了過去地歲月。

  那些快樂、溫暖,有兄長也有朋友的日子,那些因為失去而顯得完美的日子……

  但假想終究隻是假想,梅嶺的雪是他心頭的火,再苦再累,這把火也永遠不會熄滅。

  勝局已在眼前,最後的步子決不能踏錯。

  蕭景琰抿緊嘴唇,重新睜開的雙眼在夜色中閃爍如星。

  死去的人在天上看著他,並不是想看到他在這裏放縱回憶,放縱脆弱。

  “來人!”

  “在!”

  “夜間加緊戒護,一旦抓住逃逸的徐安謨,無論何時,立即前來報我!”

  “是!”

  發出這個命令後,蕭景琰深吸一口氣,甩開象蛛絲一般粘在心頭的煩亂情緒,步履堅定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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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八章 怪獸

  此次作亂的慶曆軍都督徐安謨是在第三天被追捕到的。

  消息傳來時,梅長蘇正跟靖王麵對麵坐著,討論回京後的逐項後續事宜,聞訊後兩個人都很開心。

  “徐安謨要單獨關押,不要打罵,要讓他好好活著回京城。”靖王隨即吩咐道。

  “是!”列戰英一條手臂吊著,不能抱拳,躬了躬身道,“輪班監守他的,都是我們靖王府的人,殿下放心。”

  “他說什麽了嗎?”梅長蘇問道。

  “他一路都在叫,辯稱自己是受了譽王的騙。”

  “看來他不打算犧牲自己拯救譽王了,”梅長蘇不禁一笑,“譽王與夏江自己走上絕路,實在怪不得旁人。

  不過皇後那邊,還要勞煩貴妃娘娘替她求個情。

  好歹,國母不宜處死,她又是言侯的妹妹。”

  “母妃已經表露過這個意思了,我想她會盡力的。”靖王似被他勾起什麽想法,閃過來的目光有些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