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_分節閱讀_40
  然是……”蒙摯正準備說當然是要先把人扣下再說,突然感覺到梅長蘇暗暗在自己腰上捏了一把,虧得他反應快,立即改口道:“當然是被你攻擊的蘇先生說怎麽辦就怎麽辦了……”

  聽到這麽離奇的說法,拓跋昊不由有些訝然,視線忍不住再一次飄向了梅長蘇。

  無論是從身份地位,還是年齡資曆上來看,現場能做主的都應該是蒙摯才對,難道這個蘇哲在大梁國中地位如此超然,竟能讓禁軍大統領都俯身聽命?

  “大統領又在給我出難題了,”梅長蘇一看就知道拓跋昊在驚訝什麽,不由笑了笑,但神情卻很輕鬆,“拓跋將軍方才一劍劈來,隻擊碎了轎頂,卻沒有傷人,對這些隨從們也手下留情,未出殺招,顯然並無意想要興風作浪。

  不過百裏奇之事,我等確不知情,若他自己刻意要走,將軍一時半會兒又怎麽查得出來?”

  拓跋昊不是笨人,立即明白了梅長蘇言下之意。

  他找上蘇哲,不過是為了北燕的顏麵,並不是非要把百裏奇的下落查清才肯罷休,於是順著台階就下來了,道:“蘇先生既說不知情,我也沒有不信之理。

  請兩位放心,我會立即離開金陵,十日之內返回敝國,中途絕不停留。”

  “好!”蒙摯沉聲道,“我相信拓跋將軍是一言九鼎之人。

  既如此,你我就此分手,後會有期!”

  雖然梅長蘇已表露出放他離去之意,但拓跋昊還是沒料到蒙摯竟答應的這般幹脆,原來打算還要經曆一番惡鬥的準備沒了用處,反而呆了呆。

  不過他心中深知身份暴露的自己決不宜再在金陵城內多留半刻,一愣之下又迅即反應過來,抱了抱拳,不待對方再說第二句,轉身一個縱躍,便消失了身影。

  待到從氣息上感覺到北燕高手真的已遠去後,蒙摯俯身檢查了一下傷者,見他們隻是暈迷,並無大礙,這才轉身將梅長蘇拉到一邊,輕聲問道:“為什麽要放他走?”

  梅長蘇瞟了他一眼,“大統領有把握生擒他?”

  “這個……恐怕要苦戰……不過他也說了,這裏是我的地盤,又不是江湖決鬥,我也沒必要非跟他單打獨鬥吧?”

  “抓到了又能怎樣?”梅長蘇淡淡道,“殺了他,還是一直囚著他?”

  蒙摯似沒有想過後續處置的問題,有些躊躇。

  “他是北燕神策上將,燕帝的愛婿,無論是殺是辱,燕帝和拓跋家主都不會善罷甘休。

  屆時為了一個拓跋昊,若是導致兩國紛爭,邊境不安,誰會被調去鎮守呢?”梅長蘇歎了一口氣道,“總不會是太子或譽王吧?”

  “啊,”蒙摯明白了過來,“沒錯,這個時候,當然不能讓靖王被調出去領兵……”

  梅長蘇遙望著拓跋昊離去的方向,眸色中隱隱湧起風雷之氣,薄唇輕抿,冷冷道:“以前沒交過手,不知他用兵如何,他日騰出空來,有得是機會與他較量。”

  “不錯,”蒙摯也笑道,“與此人交手甚是過癮,到時別忘了讓我給你打前鋒哦。”

  梅長蘇跟著一笑,淩厲之氣瞬間消失,又恢複了月白風清的樣子,轉頭問道:“你不是奉召入宮了嗎?怎麽又想起回來看看?”

  “那個騎尉是假的,路上被我識破,察覺出是調虎離山之計,所以趕緊追了過來,幸好你沒有事……”

  “假的?”梅長蘇兩道長長的秀眉一皺。

  “是啊,易容術還真不錯,扮成我相熟的下屬模樣,所以一開始才騙過了我,沒有起疑。

  若不是半路我湊巧想起一件事交給他辦,隻怕要到了宮門才知有詐。”

  梅長蘇緩緩邁步向前走了一段,把兩隻手的指尖放在一起,一麵搓弄著一麵沉思。

  片刻後,他回過頭來,語調堅定地道:“蒙大哥,你馬上進宮,向皇帝陛下稟報今天見到拓跋昊之事。”

  “啊?為什麽?不是已經放他走了嗎?”

  “就是因為已經放他走了,所以你才要進宮,既是稟報,也算是請罪。”梅長蘇黑幽幽的雙眸深不見底,“因為你若不說,很快就會就有人向皇帝陛下奏報你私縱他國重臣出入京都了。”

  “怎麽會?難道那拓跋昊如此不小心,竟還被其他人識破了行蹤?”蒙摯有些吃驚,“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蒙大哥,你是不是以為那個假冒的騎尉,是拓跋昊派來引開你的?”

  “難道不是?”蒙摯細細一想,逐漸了然。

  既知道皇帝經常有這種臨時召見的習慣,又知道禁軍府負責傳報聖命的是哪些人,還能夠模仿出那人的麵容和行為舉止,以至於一開始把自己都騙倒的人,絕對是對金陵各方人馬十分了解並有所掌握的人,而決非拓跋昊這種偷偷溜進來沒幾天的外來者。

  拓跋昊能打聽到蘇哲今天出門,並在他回程路上埋伏等候就已經很不簡單了。

  梅長蘇看他神情,已知他明白了過來,又道:“我所能推測的,便是有人意圖趁我出門時下手,隻是忌憚你在旁邊,所以設計調開了你。

  沒想到拓跋昊從中橫插進來,打亂了他們的計劃,還沒等他們應變而動,你又識破假象趕了回來。

  所以自始至終,這些人都未敢輕易露麵。

  不過就算他們沒有靠近,拓跋昊的翰海劍法也太驚人了,我們不能冒險賭他們什麽都沒察覺。

  所以你必須要趕在前麵,主動向陛下提及此事。”

  “嗯,”蒙摯摸著生滿胡茬兒的下巴,點著頭,“陛下現在還無意與北燕交惡,就象你說的,真要公開把拓跋昊抓捕起來,朝廷反而不好處理。

  逼他快些離開金陵其實是最省心的方法,陛下應該不會怪我擅做主張。”

  “那也要你立即回稟清楚了才行。

  若是暗中放了,說也不說,皇上得知必會起疑,”梅少蘇推了推他的胳膊,“別耽擱了,快走吧。”

  “可是這裏……”

  “差不多都該醒了,我和飛流守一會兒,然後自己回去。”

  “這可不行,萬一想要暗中對你下手的那批人還沒撤走怎麽辦?”

  梅長蘇有些好笑地瞅了他一眼,低聲道:“大統領,你真當我在這金陵城裏,就隻能靠你保護了?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蒙摯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他一向不是拖泥帶水的人,梅長蘇這樣一說,他便不再婆婆媽媽,道了聲“再會”,便飛身離去。

  梅長蘇帶著飛流檢視了一下地上的人,命少年在他們的某些穴位上點了幾指。

  拓跋昊並不想在大梁的國都裏真正傷人,下手極有分寸,未幾就全都蘇醒了過來。

  這裏離謝府已不算太遠,梅長蘇不讓人重新雇轎,由飛流扶著借力,自己步行,到了府門前,再把蒙摯的手下全都打發了回去。

  好端端出去,這樣子回來,謝弼盯著那頂沒了蓋子的小轎發了好一陣呆,才想起來追問梅長蘇到底出了什麽事。

  若說今天調走蒙摯準備下手的那些人,不用查也知道跟太子脫不了關係。

  畢竟來到金陵之後,認真講起來得罪的隻有太子派係的人,譽王那邊還夢想著能延攬到麒麟才子呢,應該不至於這麽快就下死手。

  想必是太子終於得知了自己在郡主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已斷絕了招他入東宮的希望,這才進行到了“得不到就要毀掉”的步驟。

  即是太子的手筆,就一定與謝玉相關,說不定謝府那些轎夫行走的路線都是事先設定好的,否則那個假騎尉也不會如此順利地就在偌大的金陵城裏順利找到蒙摯。

  不過看著謝弼焦急詢問的樣子,和他聽自己簡單敘述時的反應,這個年輕人倒象是真的一點也不知道有關襲擊的計劃。

  而且通過這一向對謝弼的觀察,梅長蘇幾乎已經可以肯定,以譽王的精明,之所以從來沒有懷疑過謝弼並非他這方的人,就是因為這位寧國世子是真的以為父親默許他效忠譽王,所以言行舉止並無作偽。

  換一句話說,謝弼根本不知道父親是在利用他腳踩兩隻船,以求得將來最穩靠的結果。

  想到謝玉竟然深沉至此,連自己最寵愛的兒子都要加以利用,梅長蘇心中生出絲絲寒意,在麵對謝弼的追問時,也因同情而顯得十分溫和。

  “真的沒什麽線索可以查出是什麽人幹的嗎?”謝弼並不知眼前的蘇兄這一番心思,他隻是很認真地在思考著,“一個人都沒有擒住嗎?”

  “蒙大統領出手,誰敢停留?自然全都嚇跑了。”梅長蘇慵慵地一笑,“讓他去查吧,我不想操這個心。”

  “可這明明是衝著你來的啊,”謝弼急道,“要不我去告訴譽王殿下,請他……”

  “不用。”梅長蘇深深看了謝弼一眼,按住了他,“無頭公案,查之無益,終究也不能把主使人怎麽著了。

  我日後自己小心些,也就罷了。”

  謝弼怔怔地想了想,脫口道:“難道是……”

  梅長蘇截住了他的後半句話,閉上眼睛道:“謝弼,我有些累了,想歇一會兒。

  等下景睿回來要是知道了這件事,你替我告訴他事情經過吧,我不想再多說一遍了。”

  謝弼默然地看了看他蒼白的膚色和萎頓的神情,心知這“累了”二字不假,便不再多纏他費心,低低說了一句“蘇兄請好生安歇”,自己慢慢退出了雪廬。

  第三卷 翻雲覆雨

  第四十五章 夜殺

  蕭景睿當天是陪伴母親蒞陽長公主出門的,回來時天色已晚,但聽謝弼說了梅長蘇在外遇襲的事情後,他還是立即趕往雪廬問候。

  可是到得客院門前,才發現裏麵燈熄燭滅,院中人顯然都已經安歇。

  若是以前,說不定他還會不管不顧,就這樣闖了進去鬧他們起來,但不知為什麽,這一陣子朋友間的關係越來越生分了,禮數和客套竟比初相識的那幾天還要多。

  此時瞧著黑洞洞的院門和夜影下的樹枝,這種感覺更加深刻,似乎這個頗得自己敬慕的朋友,如今已真的越行越遠,不再是當初一路同行,溫言談笑的蘇兄了。

  輕輕長歎一聲,蕭景睿轉過身形,隨著石子兒鋪就的甬道慢慢向自己的居處走去。

  夜靜風寒,空氣中有些厚重的潮腥味,也許到了下半夜又會飄雪。

  第一次見麵,便是在秦嶺雪中,以梅會友,把酒言歡,不過短短一歲光景,人事變遷已至於此,不由人不心生感懷,腳步也越邁越慢,越走越輕。

  剛轉過假山一側,突覺麵上一涼,伸手摸時,已是水滴。

  仰起頭來極目四望,滿天黑沉,根本什麽也看不到,但肌膚和口鼻已先眼目一步,發現了開始輕輕飄下的薄雪。

  未到三更,雪已落地,看來明天應是一個冰晶粉砌的琉璃世界吧。

  若沒有這俗世紛紛擾擾,便可約上二三好友,圍爐飲酒賞雪,斯情斯景,想想都是人間樂事。

  隻可惜……

  再次歎一口氣,蕭景睿搖了搖頭,仿佛是想要甩去胸口煩悶一般,伸手抹了抹麵上落雪濕潮。

  就在他重新邁出腳步的一刹那,眼角的視野邊緣仿佛隱隱掠過一抹黑影,迅疾而過,猶如幻覺,等霍然回頭再行捕捉時,眼前已無動靜。

  不知是因為預感還是警覺,蕭景睿停止了自己的所有行動,隻是靜靜站在假山背後,透過山石的間隙凝望著雪廬的方向。

  果然未及片刻,又是黑影一閃。

  這次因為集中了注意力,看得更加清楚。

  黑影是從雪廬臨東牆的那一側過來的,躍上院牆後便伏身在屋脊上凝然不動,少頃又有第二個黑影掠進,如此這般反複數次,雪廬的屋頂上已來了將近十人。

  蕭景睿正奇怪飛流怎麽會毫無動靜時,雪廬西廂的窗戶突然晃了一晃,而幾乎是在窗扇晃動的同時,屋脊上一聲悶哼,已有一人頭朝下墜入院中,夜幕下不知何時多了一條修長柔韌的身影,在鬼魅般的閃動中,餘下的幾條黑影已被盡數逼退回了東廂房頂,抵擋得甚是狼狽。

  蕭景睿麵上剛剛浮起一絲讚賞飛流身手的笑容,下一個瞬間又僵住了。

  因為視線中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