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蕭瀟,周五一起喝杯茶
  一句話,逗笑了蕭暮雨,卻逗得蕭靖軒滿心都是酸楚色。

  廚房窗戶開著,蕭靖軒靠著廚台等待水滾下麵間隙,他目光沉寂的看著窗外,他在乍暖的南京,送給了自己一抹笑,內心有一道聲音空洞響起:此生,就這樣吧!

  從1988年到1999年,那家文具店繼續經營了11年,蕭靖軒也整整買了11本厚厚的日記,有多少人能夠常年堅持一件事卻從不鬆懈放棄?到了2000年年底,女老板準備關閉文具店,之前已有人前來看房子,轉讓費也談妥了,眼看到了交房日期,女老板對新業主說:“能不能再通融兩日,我在等一個人,我賠你錢也是可以的。”

  “誰啊?”新業主難免有些好奇。

  是啊,他是誰?

  女老板甚至不知道他是誰,隻知道每年年末最後一天,他都會過來買一本厚厚的日記,整整11年了,他是最念舊的常客,但她卻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曾把這事給老公說了,老公當時還笑,也實在是嘴賤慣了,有口無心道:“那人是神經病吧?”

  她聽了,忽然覺得很憤怒。那種憤怒很莫名,但她是憤怒的,有些突如其來的情緒很難用言語來解釋。

  2000年年底,終於還是等到他了,女老板也終於問出了縈繞內心多年的疑惑,“那些日記,是給孩子買的嗎?”

  “不是。”他笑意溫暖:“買給自己,寫給前妻。”

  女老板不敢置信道:“寫了11本?”

  “對,寫了11本。”

  女老板看著蕭靖軒,那一刻內心竟是百感交集,說不出來自己是怎麽了,隻知道有一股莫名的淚意直往眼眶裏麵竄,她專門給他留了十本嶄新的日記本,抱出來放在了他的麵前,說她文具店要關了,這十本日記送他,不要錢。

  “做生意也不容易。”蕭靖軒最終還是留了錢,女老板細心的把那些日記本裝進了袋子裏,然後交給他,蕭靖軒走了幾步,轉身看著女老板,溫聲道:“祝你幸福。”

  他走遠了,隻剩下女老板和即將關門的文具店,她呢喃自語:“也祝你幸福。”

  時間如水,讓蕭靖軒變成了一個沉靜寡言的男人,他和唐瑛是1988年離得婚,這些年她缺席蕭瀟成長,他了解她,雖然看似無謂,但畢竟母女一場,打斷骨頭還連著筋,若是有朝一日她不恨了,不怨了,或許會生出許多遺憾來。等蕭瀟結婚了,他就把這些日記,全都送給她,也算是一種紀念了,他能做的事情隻有這麽多了。

  2000年春節,客廳裏放著春節聯歡晚會,蕭靖軒寫14歲的蕭瀟正坐在客廳裏和16歲的蕭暮雨邊看電視邊聊天,他們談理想,談大學專業。

  蕭瀟說:“暮雨,以後上大學,我學金融,你也學金融吧!”

  蕭暮雨想了想,然後笑道:“我還是學法律吧!”

  “為什麽?”

  “以後你若是有金融官司,我可以幫你出麵,若是簽合同,我還可以幫你找合同漏洞,多好。”

  蕭靖軒笑了,那是坦然的笑。

  2001年,唐瑛出差前往南京,他在公開場合裏遠遠看到了她,他摸著心口問自己:“這顆心還會為她而跳動嗎?”

  他給不出答案,所以轉身離開了。

  還是不要近前的好,十幾年過去,她已有夫有女,早已走出了過去,唯有他的感情還是不變的,麵對她,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保持坦然,所以不近前,何必攪亂她的生活?

  他和她大學相識,畢業完婚,婚姻三年,育有一女,愛過,恨過,怨過,2001年,他在轉身瞬間,終於釋然了。

  人生,原本就充滿了遺憾事,此生惟願最愛的人全都無憂歡喜。

  2007年春末,那個溫淡靜默的男人早已化成了天上的一縷雲,他永遠也不可能知道,他的女兒空留一腔悲憤和懷疑,卻無計可施。伴隨著蕭暮雨病重無救,強烈的絕望抹殺了她所有的不甘和生機。

  她不想追查他的死因了,厭倦世事紛擾,筋疲力盡的她,隻想回到她最親最愛的人身邊,尋求最悲壯的溫暖,但傅寒聲出現了。

  結婚,不是為了父親能夠成功入葬唐家墓園,而是唐家人要什麽,她就奪什麽,她要入主唐氏,揪出那些蠶食唐氏多年的吸血鬼,一個一個的把他們的牙全都給拔了,之後呢?

  之後,外公和父親之死跟他們無關倒也罷了,若是有關,她哪怕玉石俱焚,也要拉著幕後凶手一起陪葬。

  正是清晨六點半左右,太陽還沒出來,但天色已有發白跡象,蕭瀟站在報亭外,經濟周刊女主角,是一位中年女財閥,嘴角淺露微笑,深褐色的眸子裏夾雜著淡淡的冷漠色。

  當時,蕭瀟右側臂彎裏還夾著幾份報紙,左手拿著一杯泛涼的奶茶,奶茶早已被她不知不覺間喝完,所以隻剩下一個空杯子,蕭瀟想事情有些入神,直到——

  有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突然響起:“如果有興趣,可以把雜誌買回去慢慢看。”

  蕭瀟愣了一下,轉眸看去,直接撞在了一雙漆黑的眼眸裏,裏麵閃耀著淺淺的光華,嘴角帶著笑意。

  他是蘇越,穿著灰色雙排扣風衣,身材修長,手裏拿著一個長筒裝畫工具,如果蕭瀟沒猜錯的話,裏麵應該放著建築設計圖紙。

  蕭瀟突然想起,這樣的灰色風衣,暮雨也有一件,並非一模一樣,但看起來很相似。C大校外,蘇越穿著這樣的衣服站在她麵前,她的情緒在乍驚乍寒之間,心裏像是突然間長了一把草。這就是她對蘇越的感覺,看到他,每一次都是疼痛,因他聯想暮雨,身心在回憶和現實裏進行著拉鋸戰,她不能否認的是,曾經有一段時間裏,她甚至害怕聽到“蘇越”兩個字,但她又很清楚,蘇越何罪之有?

  他沒有罪,有罪的那個人是她。

  抗拒見到蘇越,抗拒拿他和暮雨做比較,但另一方麵卻又無法排斥他的靠近,這樣一張臉在她人生裏遊走將近20年,她無法對這樣一張臉道一聲拒絕,說一聲否決句,所以她看了蘇越一眼,然後默默地低下了頭:“不買了。”過了幾秒,她再次抬頭,語氣緩和:“縱使買了,也沒時間看。”

  最後一句話,似是解釋。

  空氣裏有著冰涼的味道,兩人在街道旁行走,學校附近種了很多梧桐樹,若是夏天定是遮天蔽陽,但南方走進冬天,有些葉子早就掉光了,沒掉的葉子執拗的掛在枝幹上,義無反顧卻又無比悲壯。

  一路無話,走了一會兒,蘇越低頭查看了一眼腕表時間,看著蕭瀟道:“吃完早餐,再回學校?”

  早餐是必須要吃的。

  兩人早餐很簡單,不是豆漿油條,也不是清粥小菜,而是兩碗餛飩。

  早晨食客不多,兩人毫無邊際的說著話,談話中得知蘇越趕設計稿,為此熬了一個通宵,難免有些餓,所以餛飩上桌之後,兩人倒是極度默契,不再交談,紛紛埋首吃起餛飩來,熱氣撲麵,於是連帶身心也跟著溫暖了起來。

  吃完飯,蘇越傾身抽出一張麵紙遞給蕭瀟,笑容無害:“結賬去。”

  蕭瀟忽然抬起眼睛看著他。

  那是一雙清冷的眸子,之前被餛飩熱氣浸潤,頗為水光瀲灩,但她看著蘇越時,那眼神異常訝異和直接。

  “怎麽了?”蘇越懷疑自己是否說錯話了。

  蕭瀟搖搖頭,隨後扯了一下唇,算是笑了,起身去結賬。

  吃飯之前,蕭瀟跟蘇越說,這頓早餐該她請客。她欠蘇越一頓飯,這事她一直記得,但當蘇越說出那句“結賬去”,卻讓蕭瀟在強顏歡笑之餘,徒然增添了一抹抑鬱色。

  南京,暮雨生前,兩人每次外出吃飯,錢包大都在蕭瀟那裏放著,所以每次吃完飯,暮雨都會笑著使喚她:“結賬去。”

  收銀台前,蕭瀟付錢的時候,臉龐膚色蒼白,原來誰都可以對她說“結賬去”,隻是那個人再也不是他。

  周三下午,傅寒聲送了蕭瀟一隻米奇老鼠;周四早晨,蕭瀟和蘇越返校途中,路上碰見一個花農。花農五十多歲的年紀,用扁擔挑著兩個大籮筐,裏麵擺滿了桔梗花,用草繩捆綁成了一小束一小束,葉子翠綠,黃黃的小花朵很是清新雅致。

  蘇越買了一束送給蕭瀟,眸光坦誠,仿佛隻是一束花而已,蕭瀟若不收,或是推辭,倒顯得太過於謹慎和小家子氣,於是道了聲謝,收下了那束桔梗。

  蕭瀟回到宿舍,找了瓶子,用清水供奉,這花是在周五早晨萎謝的,蕭瀟一早醒來,見一朵朵小花帶著無法遏止的決絕悉數死去,失神良久。

  花草的情緒,原來和人一樣不可捉摸。

  也就是周五這天上午,蕭瀟接到了江安琪的來電。

  江安琪在電視台工作,前不久蕭瀟參加獎學金公開答辯,各科成績曝光後,被C大學生廣泛熱議,電視台曾有意邀請全市各高校當紅學霸參加節目錄製,後來基於各種原因,想法作罷。礙於江安琪的身份,她想得到蕭瀟的手機號碼並不難,隻需借助采訪名義,撥打一通電話給金融學院,點名要蕭瀟的手機號碼,院方為了學生前途,勢必會全力配合。

  撥打這通電話之前,江安琪有些小看蕭瀟了,隻把她當不經世事,愛做白日夢的小姑娘來看待,再不濟也是一個呆萌學霸,滿身的文卷氣,言談木訥死勁……

  所以電話接通,江安琪可謂是開門見山:“你好,我是江安琪。”

  手機那端有幾秒沉默,那幾秒沉默,並不像是對方聽到她的名諱被嚇住了,因為江安琪聽到了她跟旁人的交談聲,似是有人正在詢問她課堂內容,所以這才致使通話有了短暫延遲。

  “你好,江小姐。”學妹聲音偏清冷,但禮貌周全,語調不緊不慢,“請問你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江安琪在自家廚房裏,肩膀支著手機,彎腰取出一罐咖啡豆,一邊擰蓋子,一邊問學妹:“你是怎麽認識傅先生的?”

  沉默。

  如果說,之前那次還稱不上是沉默的話,那麽這次絕對是沉默了。顯然江安琪的這個問題,完全在對方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