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傅宅,這個妻子有些孩子氣
  那些數字在蕭瀟的手心裏尤為清晰,和她的掌心紋絡親密的交織在了一起。

  蘇越說:“存在手機裏,你大概會刪掉,如果是寫在手心裏呢?對,你可以洗掉,但你洗掉之前,是否會看上一眼呢?”

  原來,也是一個行事果斷,幹脆利落的人,不迂回,倒也可貴。

  蕭瀟情緒沉下來,緩緩握緊掌心,開口道:“蘇越,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那天在禮堂是我有錯在先,我跟你道歉,但請你……”

  話到這裏,蕭瀟卻是突然止了話,她站在廊簷下,莫名難受,曾經她愛極了這樣一張臉,如今卻開始害怕起這樣一張臉。蘇越的出現,對於她來說,何嚐不是一種殘忍?

  可她終究還是艱澀的說完了後麵的那句話,她一字一字道:“請你不要再走進我的生命。”

  老街煙雨蒙蒙,水珠成線,沿著廊簷成串砸落,仿佛透明珠串,將他和她隔絕在風景之外。

  水光照在蘇越的臉上,越發襯得他眉目英俊逼人,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他隻是眸光沉沉的看著蕭瀟,然後歎了一口氣:“你要哭了,蕭瀟。”

  語調平平,卻道出蕭瀟閃動的眼眸,還有眼眸中不易察覺的傷。

  “你懂什麽?你什麽都不懂。”她說這話時,嘴角甚至還帶著最溫淡的笑容,但聲音卻是冷漠的,像是被蘇越戳穿了偽裝,暗暗惱怒。

  蘇越也不生氣,他先是喚了一聲“蕭瀟”,似是想說些什麽,卻因為不甚了解,所以略有遲疑,但他還是問了:“我和你心裏的他長得真的很像嗎?”

  若非像,像她這般性子的人,又怎會那般失常,如此看來,定是相似的,隻是有多像呢?

  蘇越對那個人,若說沒有好奇,是假的。

  蕭瀟怔了怔,突然有點恍惚,她不看蘇越,但記憶湧上來,竟都是有關於蕭暮雨,兩張甚為相似的臉重合在了一起,於是那個“像”字噎在喉中吐不出來,喉嚨竟是火辣辣的疼。

  看她表情,蘇越已然明了,他看著蕭瀟,眼睛深黑,仿佛無底的潭,問出心中疑惑:“有多像?”

  “很像。”蕭瀟答了,但她臉色並不好看。

  蘇越心裏是真的沉了,他抿唇,低垂下眼瞼,似是說給蕭瀟,又似是說給自己聽:“看來,我足以以假亂真,讓你誤以為我是他。”

  那個“他”,會跟他有什麽關係嗎?若真的長得很相似,若……

  “抱歉。”

  蕭瀟跟蘇越道歉,她原就應該跟他道歉,是她先招惹他的,她本不該看到這張臉就失常,若非當時一步錯,又怎會發生現如今的心有千千結。

  蘇越意識到她這份“抱歉”是所為何來,態度溫軟下來,和聲道:“不,我沒有埋怨你的意思,剛才我隻顧陳述我內心的想法,卻忘了問你,你和他是否還在一起?”

  也許問這話,蘇越心裏還是隱隱期待的,比如說他們已經分手了,而她之所以念念不忘,隻因動情太深,才會難以釋懷。

  是啊,她和暮雨還在一起嗎?瀟瀟暮雨本該在一起的。

  瀟瀟還在,暮雨又去哪兒了呢?

  蘇越似是察覺了什麽,他本是觀察力極為敏銳的人,又想起那****的失常,她那般絕望的抱著她痛哭,那個“他”怕是……

  “他死了,對不對?”

  聽到這一句,蕭瀟忽地一咽,她臉白了,她眼中煙雨彌漫,她把心思暴露在了雨幕裏。蘇越一瞬間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在一頭霧水的情況下,把言語化成刀傷害了這樣一個她,逼她正視現實悲劇,該是怎樣的殘忍?

  那聲“對不起”沒有被他講出口,她說她要走了,她走出廊簷,置身雨幕裏,卻忘了她手裏有傘。是的,她有傘,卻忘了撐傘,她在雨幕裏迷路了,恍惚了。

  她痛了。

  雨傘從她手中滑落,她呆呆的站在那裏,衣服濕了,鬆鬆散散挽著的發髻也亂了,她後知後覺的蹲下身體去撿雨傘,他已伸手撿了起來,然後扶她起身,又把傘撐開,舉到她頭頂:“我送你坐車回去。”

  她失神走了幾步,卻又停下了步子,她看著蘇越,用那麽深的目光看著他,她的眼裏有水光,看著他,像是在看久遠的人。

  “讓我自己一個人走吧,你宿命的相信緣分,我宿命的相信這輩子有很多事,需要我一人去扛,一人去麵對。”

  陪她走一程的人,她不要,再也傷不起了。

  這條人生路,外公陪她走一程,離開了;父親陪她走一程,離開了;暮雨陪她走一程,離開了;沒關係,沒關係……她早就死心了,不再抱期望有人能與她同行,不再付出真心待人,不動感情,便不會在抽身離去時傷心,那種痛徹心扉,世界一片黑暗的撕裂感,她不想再經曆第四次。

  她走了,消失在煙雨中,蘇越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收起那把傘,快步去追,終於看到了她的身影,於是沉默的跟在她身後,他總要送她上車才放心。

  禮堂遇見她,從那時候起,他就對她動了心,繁華鬧市,感情不該是填充空虛的消耗品,它是責任,是即便知道她對他這張臉的關注度遠遠超過了他這個人,依然還是不願就此鬆手。

  對於蘇越來說,他有許多疑惑,這些疑惑,需要蕭瀟幫他開啟,他自小被雙親領養國外,雖然養父養母也默許他去找親生父母,但他始終沒有那份尋親心思。

  如今,不一樣了,他想在蕭瀟情緒平和時,和她談一談那個“他”。

  也許……

  全世界華人那麽多,長相相似的男男女女大有人在,說不定是他多想了。

  蕭瀟是坐出租車去傅宅的,抵達那裏的時候,早已過了飯點。出租車司機剛把車駛進葡萄園,就見前麵好幾輛車陸續駛出,在煙霧中齊刷刷的打著燈,出租車司機嚇了一跳,還以為看到了黑~社會,急刹車,蕭瀟身體慣性前傾,頓時頭暈起來。

  蕭瀟還沒掏錢給司機,隻見高彥已經從最前麵那輛車裏快步走了下來,他掏錢給司機後,打開了後車門,旁邊已有人在蕭瀟頭頂上方撐了一把傘。

  高彥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對蕭瀟愁眉苦臉道:“太太,您以後手機千萬不要關機了,先生一直聯係不上您,吩咐山水居警衛全都開車出來找,隻差沒把C市翻了個遍。”

  高彥之前在路上找蕭瀟,接到了周毅的電話,讓他帶人在葡萄園裏找找,倘若他們家太太忽然有興致冒雨逛葡萄園呢?

  得幸高彥走這一趟,總算是一顆心落了地,一群人什麽時候見傅先生發過那麽大的脾氣。

  蕭瀟聽了高彥的話,頭有些疼了,掏出手機,不是關機,是沒電了。

  “先生呢?”蕭瀟問。

  “我來的時候,傅先生正沿著公交車路線滿大街找您。”高彥說著,似是想起什麽,忙對身邊的人說:“快給周特助打電話,就說已經找到太太了。”

  如果不是因為那通電話,傅寒聲真的會帶人把C市翻個底朝天。

  周日這天是10月最冷的一天,周毅開車不快,既然是找人,就不能開得太快。

  傅寒聲在抽煙,但打火機似是出了毛病,接連打不出火來,漸漸的他也失去了耐性,合上打火機,薄唇緊抿,把手裏沒來得及點燃的香煙一寸寸的揉在掌心裏。

  周毅透過後車鏡看傅寒聲,他麵無表情的望著窗外,其實縱使是下雨天,街麵上依然是人來人往,他注定看不到他想看到的那個人。

  傅寒聲在隱忍,在壓抑,他今日心思格外重,周毅察覺到了,卻不敢出聲去勸。

  周毅跟隨傅寒聲多年,他如此顧慮重重的擔心一個人,周毅還是第一次見。

  路上,周毅給高彥打了電話,讓他們去葡萄園找找看,收了電話,周毅也不過問老板意思了,他帶著車隊沿著公交車線路找,甚至讓人留在每一站公交車停點,若是有公交車來,就讓人上車查看一番,看到太太就趕緊打電話,若是看不到,就趕緊下車繼續等。

  蕭瀟是一個時間觀念很強的人,雖然偶有遲到,那也是手機時間有偏差,通常隻會延遲幾分鍾,但這次時間有點長,也難怪傅寒聲會讓這麽多人出來找了,況且她又是那樣複雜的身份。

  周毅手機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的,他很快就用藍牙接起,聽了幾句,表情忽然緩和了下來,還沒等電話掛斷,他就回頭看了一眼傅寒聲:“太太坐得是出租車,剛到傅宅。”

  傅寒聲沒說話,此刻他什麽也不想說,隻是無聲息的籲了一口氣,解開領口兩顆紐扣後,方才靠著椅背,閉上了眼睛。

  車內,周毅吩咐眾人回去,隨即開車駛往傅宅。

  蕭瀟回到傅宅,渾身都濕透了,這讓原本想訓她的溫月華徒生出幾分心軟來,連忙讓周曼文上樓備熱水。

  周曼文道:“廚房已經煮上了,熱薑湯。”

  “換。”

  傅寒聲的語氣是不耐的,為一碗湯爭執,也要看他有沒有那份閑情雅致,周曼文看出他有火氣,也不敢多說話,拿著蕭瀟的濕衣服出門。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傅寒聲站在浴室門口敲門,他在叫“瀟瀟”的名字,語氣間哪裏有什麽火氣,裹在浴室嘩啦啦的水流裏,說不出的平和。

  周曼文暗自歎了一口氣,關門離開了。

  傅寒聲敲門的時候,蕭瀟剛開始洗澡,聽到他敲門,隻來得及匆匆的衝了一遍熱水澡,然後套了一件浴袍開門。

  他在門口站著。

  蕭瀟察覺他的目光掃了一眼她全身上下,微微皺起的眉這才舒展開來,蕭瀟原以為他會發脾氣,或是訓她,也做好了準備,但他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