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他們都是塵世客
  首先說說曾瑜這個人吧,她是山水居管家,負責傅寒聲衣食住行多年,了解傅寒聲願意向旁人展示的所有喜好。

  婚前雙休日,傅寒聲通常都會在午飯後離開山水居,他會在上午時間段呆在書房裏處理公事,曾瑜通常會利用這段時間整理家務,她也曾對其他傭人說過:“無論任何時候,千萬不要讓傅先生看到你在整理家務,所以整理家務時,要麽他在書房忙,這時候你的速度一定要快;要麽他去公司後,你可以慢條斯理的整理,總之不能被他看到。”

  傭人們沒有問為什麽,隻因傅寒聲的生活習慣曆來都是如此,哪有那麽多的為什麽。

  別看山水居傭人不少,但傅寒聲卻極重生活隱私,他無法容忍下屬擅闖他的私人領域,就像他的私人物品,每一次出差,向來都是他自己整理的,就連曾瑜也不能破例。

  他是傅寒聲,他是山水居的主人,出身於商界元老家族,這個家族和唐氏一樣,雖然曆經風雨,卻依然穩如磐石。到了2007年,傅家是首富,成員凋零,而唐家是商界貴族,依然人丁興旺……

  既然人丁興旺,唐家便要把家族規矩繼續傳承下去,所以有些家訓,無人敢擅自改動,比如說:唐奎仁的話就是聖旨,他將蕭靖軒從唐家女婿欄中除名,蕭靖軒就永遠也不能入葬唐家墓園;再比如說:唐家主人隻能是長子或是長女。

  所以按照唐家家訓,蕭瀟從一出生就擁有唐氏集團繼承權,一旦唐瑛退休下台,那麽唐氏下一任繼承人就會是她,至於家族成員,縱使覺得新任家主資質平庸,也不能取而代之。若是看不慣,大可離開唐氏集團單幹,但百年來,還沒有人甘心脫離唐門自立門戶。

  但這種平衡早在唐奎仁那一代被打破了,唐奎仁不是長子,他在唐家排行老三,是唐二爺的親弟弟,內定繼承人老大自小就被家人給寵壞了,做起事情來無法無天,名聲極差,老太爺權衡利弊了很多年,終究還是頂著壓力綜合評估三個兒子,最後在遺囑繼承人那一欄把三兒子寫在了上麵。

  所以到了蕭瀟這一代,家訓已變,最終花落誰家還很難說。她如今,如今……唉,又跟脫離唐家,自立門戶有什麽區別?

  再來說說蕭瀟吧!

  蕭瀟不知傅寒聲某些生活習慣,比方說不喜歡有人動他的私人物品。她見那些行李箱就那麽大喇喇的放在臥室裏,曾瑜又在忙,於是就把行李箱一隻隻的推到了傅寒聲的更衣室裏。其中有一隻箱子在運送過程中,鎖環可能是磕壞了,蕭瀟剛把它推到更衣室,便聽鎖環處“啪嗒”一聲響,倒地的同時,裏麵的衣物竟已紛紛掉落在了地毯上。

  蕭瀟看著滿地的衣服,忍不住想歎氣了。

  臥室裏,曾瑜整理好床鋪,又把兩隻枕頭分別拍鬆放在床頭,再把絲被四角對齊,那般平整,隻差沒有放著當樣品了。

  她做事一向精細。

  主臥室空間很大,不管是浴室、陽台、更衣間、還是臥室,它們可以獨立成間,同時也可以互通往來。曾瑜完工後,去更衣室找蕭瀟,見蕭瀟正坐在更衣間的沙發上幫傅寒聲整理衣服,曾瑜愣了一下,習慣使然,連忙上前阻止蕭瀟:“太太,先生平時不允許別人……”

  “不允許什麽?”一道低沉的聲音在門口突兀響起,也成功打斷了曾瑜的話。

  曾瑜嚇了一跳,她以為傅寒聲還在浴室裏,現下看來,她整理床鋪的時候,傅寒聲就已經洗完澡,先她一步站在了另一側更衣室門口,所以她才會沒有馬上看到他。

  蕭瀟這時也聞聲望去。

  那是一抹高大修長的身影,穿著一身黑色睡衣,襯得五官冷峻清晰,整個人籠罩在暖暖的燈光裏,門框好像是一幅巨大的相框,而他早已在不經意間定格其中。

  曾瑜看出來了,傅寒聲並沒有生氣,心情應該還湊合,因為他問她話時,一雙眼眸漆黑濃鬱,但眼底卻流溢出了愉悅笑意。

  是啊,不允許什麽?蕭瀟也把目光望向了曾瑜,那樣的眸光是探尋,也是好奇。

  刹那間被兩雙眼睛緊盯著,曾瑜那個糾結啊,糾結自己該說實話,還是不該說。或許她應該小聲問一問傅寒聲,他希望她怎麽說。

  她這才意識到,她本不該阻止蕭瀟,傅寒聲之前不喜歡有人收拾他的衣物,是因為尚未結婚,蕭瀟若是旁人便也算了,但她如今是傅太太,這兩人可是夫妻,夫妻之間疊個衣服又算得什麽呢?

  曾瑜這麽一想,看清了現實,反倒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好在傅寒聲也沒有為難她,擺了擺手,曾瑜暗自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

  沒有從曾瑜那裏得到答案,蕭瀟也不在意,那隻箱子裏裝的都是傅寒聲平時在室內慣穿的休閑服,她疊衣服很快,手勢也是極為熟稔,曾瑜離開的時候,她已經快把那箱衣服整理完了。

  傅寒聲坐在她身邊看了一會兒,眼底的笑意卻是越來越深,終於蕭瀟疊完衣服,起身放衣服的時候,被他接過:“我來。”

  傅寒聲更衣室也好,她的更衣室也罷,布局是一樣的,至少有十幾扇櫃門,大大小小四十多個小抽屜,每個物品都分類精細,單說衣服分類就很複雜,四季衣服分開,顏色分開,種類分開……若是傭人剛走進來,怕是會精神錯亂。

  所以這時候,傅寒聲才會起身放衣服,沒幾個月摸索熟練,蕭瀟是找不到櫃門的。

  蕭瀟抱著衣服跟在他身後,幫他打下手,餘光中看到那隻大箱子,像是小學生一樣,跟傅寒聲報備道:“箱子壞了。”

  “嗯。”他笑,這不是重點,這時候他倒寧願所有箱子都有問題。

  除了裝休閑服的箱子,另外還有三隻行李箱,蕭瀟微微皺眉。上次去澳洲,她的衣服都是他一早幫她收拾的,少說也有兩大箱,很多衣服當時沒怎麽穿,又原封不動的帶了過來,這次……算了,有來有往。

  蕭瀟打開其中一隻箱子,裏麵是滿滿的襯衫,她對傅寒聲說:“你去睡吧,我來整理。”

  聽周毅說了,他接連兩天沒怎麽好好睡覺,又喝了酒,這會看似精神,估計也是強撐著,而他打發走了曾瑜,一個人指不定要收拾到什麽時候?

  傅寒聲低頭笑了一下,見她找衣架掛襯衫,便指了指衣櫃方向,又見她把他的襯衫一件件掛在衣櫃裏,他眼眸軟了,心也軟了,這一刻他妻子終於有了煙火味道,他和她像是……像是日常夫妻,滿滿的居家味。

  蕭瀟掛完襯衫,轉身見他還在更衣室裏,擲話道:“怎麽還不睡呀?”

  睡呀,睡呀。

  傅寒聲轉身不看了,睡覺去。

  周五晚餐很家常,餐桌上擺放著傅寒聲和蕭瀟平日裏愛吃的小菜,菜色一應俱全,唯獨勾不起傅寒聲的食欲。

  晚餐準備完畢,曾瑜喚兩人下樓用餐,到了臥室見傅寒聲已閉目入睡,也不敢驚擾他,倒是把求助的目光望向蕭瀟。

  “睡醒了再說。”蕭瀟示意曾瑜隨她一起下樓,此刻對於傅寒聲來說,睡高於吃,但對她來說卻是吃高於睡。

  幾天前,邢濤通知一眾研究生,金融係11月中旬好幾門課程會進行期中考試,考試時間全部放在了周末,每門課程考試時間是三小時左右。

  班裏同學聽了均是怨聲載道,就連甚少埋怨學習繁忙的黃宛之也忍不住發起了小牢騷:“不是隻有小學、初中和高中才有期中考試嗎?你說我們辛辛苦苦讀個研容易嗎,怎麽每天就那麽多的破事?”

  入校兩個月,讀研課程確實很忙碌,明明每天都在學習,好不容易把書本上的問題弄明白了,但緊接著新的問題又出來了,每個人都因此折騰的夠嗆,蕭瀟的壓力可想而知。她除了要按時上課,完成老師布置的大大小小作業,還要給大一新生上課,有時候恨不得把時間掰成兩半用。不過忙點也好,身體累了,大腦累了,也就容不下那麽多的胡思亂想。

  這天晚上,夜幕降臨,C市大街小巷不約而同穿起了七彩衣,彩燈閃爍,照亮了這座不夜城,也照亮了家家戶戶最日常的喜悲。

  C市?山水居。

  蕭瀟用罷晚餐,便回到了二樓書房,先把《貨幣銀行學》和《證券投資學》相關作業完成了,隨後起身去了一趟臥室,傅寒聲還在睡,她又返身回去,倒了一杯水放在書桌上,另外寫了三千多字稿件。後來看時間太晚,收拾課本完工,一張照片從《投資學》課本裏滑落,照片正麵貼著桌麵,卻把背麵的那組電話號碼曝光在了蕭瀟的麵前。

  此時是淩晨一點左右,書房窗戶開著,微風吹進來,輕輕拂過蕭瀟耳際,宛如在她耳邊發出了一聲最輕微的歎息。

  C市?綠庭苑。

  紀薇薇前些時候接了一個案子,一直在外出差,差不多有兩個多星期沒回家了,這晚回去沒心思吃飯,讓家務人員過來幫忙打掃衛生。

  那名家務人員是熟人介紹給紀薇薇的,做事有些毛手毛腳,她見紀薇薇書架上的書擺的高低不齊,就擅自做主的把那些書按高低區分,一一擺放整齊,等紀薇薇從臥室出來,那家務人員竟還邀功般的指給紀薇薇看。紀薇薇見自己的書籍被弄亂了,氣不打一處來,但教養在那裏擺著,隻能忍著。

  整理桌麵時,家務人員見書桌上擺放著一個相框,她彎腰盯著看了一會兒,然後笑眯眯的問紀薇薇:“紀小姐,這個男人長得好帥啊,是你男朋友嗎?”

  紀薇薇慢慢轉身,她看見大學圖書館,地麵光滑可鑒,一排排書架填充著圖書館的寂寞和空虛,蕭暮雨雙腿盤坐在地麵上,身旁放著幾本零亂的書籍,他手裏拿著一本書,側臉望著她,嘴角帶著溫暖的微笑。

  她還記得,當時他正在看書,她突生惡作劇,悄悄繞過去,故意“啊”了一聲,他轉臉看她,愣忡一閃而過,隨後便笑了,他說:“幸好沒心髒病。”

  幸好沒心髒病。可他依然沒有長壽無疆。

  紀薇薇之前的心頭火,忽然間沉了下去,被一盆莫名的冰水澆得渾身直哆嗦,家務人員沒看出她的異常來,還在繼續說:“紀小姐,你男朋友也是律師嗎?我來過幾次,還沒見過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