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他皺了眉,餓死鬼投胎
  有一次,鄒浩不知說了什麽,謝雯拿著手機嬌羞的笑,蕭瀟從她身旁經過,隻聽到謝雯對著手機輕輕的說:“想你。”

  後來晚上聊天,謝雯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和憧憬,她說:“如果沒意外,碩士畢業後,我會和鄒浩扯證結婚。”

  “不立業了?”張婧打趣道。

  “先成家,後立業。”

  黃宛之說話時,宿舍裏除了她,就隻有蕭瀟了。那時候,蕭瀟剛把手帕放在櫃子裏,她和黃宛之書桌相鄰,想不看到網頁都很難。

  那是周五晚上,大一迎新晚會。

  C大所有大一新生齊聚禮堂,唐伊諾是當晚主角之一,女子身材纖細,容貌清秀美麗,跟之前廣告模特裝扮不同,她那晚是大學生打扮,穿著一襲白色裙子,腳踩一雙白色球鞋,舞台燈光幽暗,唯有一束光打在了她的身上。

  她嫻熟優雅的彈著鋼琴,那首鋼琴曲叫《月光邊境》,琴音在禮堂流淌,舒服恬靜,灑脫自然。

  很顯然,唐伊諾成了當晚女主角,C大新聞係和攝影係聯合,唐伊諾的照片周六一大早就上了校網,再配上褒獎新聞稿,不知迷倒了多少校園男學子。

  唐伊諾的鋼琴照,牽引出黃宛之的過往事,她一邊瀏覽網頁,一邊跟蕭瀟說著日常話:“我上高中以前學過幾年大提琴,剛開始還覺得挺有意思的,後來……”說到這裏,黃宛之撇了撇嘴:“後來,我再也沒有碰過大提琴。”

  “為什麽?”蕭瀟這麽問,並不代表她是真的好奇。黃宛之講話,她問,或是她接話,這才符合談話程序,人際交往通常有著太多的無可奈何。

  這個“為什麽”,或許蕭瀟不該問。時隔多年,黃宛之再次講起過往事,早已沒有最初的憤慨和仇怨,有的隻是悵然感慨。

  黃母送黃宛之學拉大提琴,是想把黃宛之培養成有氣質的人。那時候,黃母又怎會想到,自己的丈夫有一天會和教女兒拉大提琴的女老師廝混在了一起。

  後來,黃父和黃母離婚,黃父淨身出戶後,很快就和女老師結婚了;到了2007年,黃母依然單著,說此生有女兒足矣,至於黃父……

  “他和我媽離婚後,這麽多年來,我隻在大街上碰過他一次,他發福了,穿著西裝,係著紅領帶,日子應該過得還不錯。”宿舍裏有蚊子,黃宛之從電腦前離開,彎腰找蚊香。

  “沒打招呼嗎?”蕭瀟把打火機遞給黃宛之,聲音是輕的。

  黃宛之蹲在地上,她低著頭,靜靜地點燃了蚊香:“我和他麵對麵走過,我想,如果他叫我一聲,我絕對會原諒他,叫他一聲‘爸’,但他沒有認出我是誰……”

  蚊香燃燒著,煙霧稀薄纏繞,黃宛之還維持著全蹲姿勢,她低著頭,蕭瀟看不到她的表情,卻看到一滴淚就那麽突兀的砸落在地麵上。

  蕭瀟眸光柔軟了,她沒有安慰黃宛之,她站在黃宛之麵前,伸手摸了摸黃宛之的頭。

  那晚,月亮皎潔,照亮了宿舍樓,也照亮了每個人內心裏不敢輕易示人的傷,那傷埋在心裏會疼,講出來會落淚。

  這世上邪乎事情有很多,比如說――

  甲是上班族,見朋友丟了東西,幸災樂禍道:“你怎麽總丟東西?你看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丟過東西了。”

  結果,甲丟了東西。

  乙是學生,不想上課,找借口跟老師請假,他說:“老師,我被車給撞了。”

  結果,乙出門真的被車給撞了。

  2007年8月下旬,傅寒聲為了攆走寧波,為了算計蕭瀟,他壞心腸作祟,騙寧波說,傅安笛感冒多時不見好。

  事實呢?

  事實是,寧波回到美國,他母親,也就是高貴優雅的傅安笛女士,剛剛和友人打完網球開車回家,她麵龐紅潤,眼眸溫潤柔和,哪裏像是一個病人。

  寧波為此還打電話譴責過傅寒聲,那是蕭瀟被送往郊區別墅的第二天,傅寒聲接通電話後,就把手機放到了一旁,繼續辦公,任由寧波在手機裏絮絮叨叨,殊不知傅寒聲一個字也沒聽。

  紅塵萬丈,甲丟東西,乙出門被車撞,還有一個丙,他叫傅寒聲,他在8月下旬騙寧波說姑姑重感冒不見好,於是到了9月上旬,傅姑姑真的重感冒住了院。

  當時傅寒聲還在香港,原計劃周三晚上回C市,卻在周三下午接到了母親的電話,“你姑姑生病了,如果公司不忙,你去一趟美國再回來。”

  9月8日,傅安笛因為發燒,去急診室輸液,隻可惜沒什麽效果,一整天時間裏反複發燒,最後高燒不退,打完退燒針,體溫竟達到了39度多,隻能住院。

  傅寒聲抵達美國那天,已是下午,屆時傅安笛已出院回家,但每天還要去醫院輸液,吸霧。寧波雖然言行間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但對父母卻是極為孝順,每日跟著一起去醫院,從不抱怨。

  傅姑姑的人生可以用完美來形容,她是傅家千金,從美國名牌大學畢業,當同班學生還在為工作奔波時,她已守著傅家在美國開設的分公司傲視群雄;她念書是高材生,工作是職場女強人,婚姻生活更是人人豔羨。

  傅安笛的丈夫叫寧承恩,是一位投資專家,祖輩在美國生活幾十年,不會講中文,夫妻生活難免有磕磕絆絆的時候,傅安笛每次跟丈夫吵架,都會用中文犀利回擊,氣得寧承恩滿臉通紅,用英文吼妻子,大意無非是:“傅安笛,你太賴皮了,我知道你在罵我,有本事你用英文跟我交流。”

  傅安笛也有任性的時候,每次吵架,她拒絕用英文跟丈夫交流。傅寒聲去美國那天,夫妻兩人還在拌嘴,寧波因為習以為常,耳朵裏戴著耳機,遠遠的跟在他們身後,嘴裏還哼著英文小曲,愜意的很。

  那日陽光透過樹影灑落下來,傅寒聲好整以暇的坐在寧家別墅前的白色木椅上,跳躍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暖烘烘的,他看著遠處走來的一家三口,想到的是溫月華,是蕭瀟。

  31歲,傅寒聲經曆過的坎坷和風浪,足以開堂授課,他習慣隱藏自己,習慣說一些虛偽的假話,鮮少會有觸動心扉的人和事。

  這裏是美國,傅安笛終於發現了傅寒聲,她驚喜的叫了一聲“履善”,朝他大步跑來時,傅寒聲手機響了,那是一條來自中國的英文短信。

  蕭瀟發來的,終於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安好”,她讓他代她向傅姑姑問好。

  步伐近了,傅安笛抱住了傅寒聲,他握緊手機,回抱姑姑,微不可聞的笑了。

  傅寒聲在美國逗留了四天,除了看望傅安笛,美國分部也有一些公事需要他處理,行程排得很滿,但再滿,每天仍不忘給蕭瀟打上一通電話。

  國內,又是一個雙休日,傅寒聲遠在美國,分身乏術。

  周六那天,蕭瀟在山水居看書、吃飯、睡覺。電話裏,傅寒聲有意讓她出去走走,“上次瀟瀟不是說要買衣服嗎?我讓華臻陪你去買。”

  “好。”

  國內周日下午,華臻蹭蹭蹭撥通了周毅的電話,其實她最想打電話訴苦的人是傅寒聲,畢竟心存敬畏,有些話也說不得,於是這通電話隻能打給周毅。

  華臻對遠在美國的周毅吐苦水:“我今天算是遭罪了,你知道我們傅太太買的是什麽衣服嗎?幾十塊錢的T恤衫,有一條T恤衫隻有十元錢,我在一旁看著都覺得牙疼,T恤+牛仔褲+球鞋,一身行頭加起來,還不到兩百元錢,這也太會過日子了吧!”

  “你如果知道她以前在南京是怎麽和蕭暮雨相依為命的,你就不會這麽說了。”周毅跟華臻說著話,眼睛卻盯著筆記本屏幕,分心處理財務數據。

  華臻沉默幾秒,問周毅:“她在南京日子很苦嗎?”

  “這麽說吧,蕭靖軒死後,她和蕭暮雨的生活就沒富裕過。”周毅拿起水杯,發現水已經喝完了,起身倒水。

  華臻在手機那端道:“那也不能穿成這樣啊,日後傳揚出去,讓傅先生的麵子往哪擱?”

  周毅停了倒水動作,華臻當時還在回家的路上,久久沒聽周毅說話,還以為信號不好,通話中斷了,她試探的叫了聲“周毅”,就聽周毅冷冷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了過來:“臻子,很多年前,你也曾穿過十元錢的廉價T恤。”

  C市行車街道,一輛跑車忽然刹停路邊,華臻耳朵裏戴著藍牙,中國到美國,尚還通著話,但他們誰也沒有打破這份隱晦的沉默。

  那天是周日,華臻把車停在路邊,一貫精明的眼眸開始有裂縫進駐。

  2007年的今天,華臻是傅寒聲的得力助手,是博達發展進程中的老功臣,是員工和博達高層敬畏的女強人,她辦一次生日宴,單是場地、鮮花和酒水,少說也要十幾萬;出門有私人司機,公司有下屬,回家有傭人,她有豪宅名車,有功有名,但她很清楚,如果一開始沒有傅寒聲,她如今什麽也不是。

  她第一次麵試,麵試官是周毅,當時博達遠遠不及現在三分之一的成就,但在C市畢竟是大公司,她那時候剛本科畢業,穿著廉價的T恤衫、牛仔褲、球鞋,就那麽素顏貧窮的站在了周毅麵前。

  剛工作的時候,第一月沒發工資,她租住在深巷破舊的筒子樓裏,她和各種年齡段的女人擠在公共澡堂裏洗澡,她吃一塊五的茄汁麵,吃一元錢的夾菜餅,最窮的時候,一包方便麵可以分管三餐,如今被周毅提起過往事,華臻竟是渾身冰涼,恍然若夢。

  她的胃口被養刁了,不是美食,不動筷;出差住酒店,不是豪華套房,概不入住。

  世界在變,她也變了,變得眼光狹隘,除了看重門麵工程,就是看重錢。華臻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她送給自己一抹笑,然後她不笑了。

  雙方沉默幾分鍾之後,華臻問周毅:“你說,我不過才三十歲而已,怎麽就有皺紋了呢?”

  美國,寧家。

  傅寒聲和蕭瀟通電話的時候,傅安笛端著咖啡走了進來,傅寒聲示意他在接電話,讓傅安笛暫等他通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