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幌子,傅寒聲是認真的
  傅寒聲目光仍在台上,鋼琴已經進入尾聲,什麽叫傷害?這一幕被蕭瀟看到,才叫傷害。

  他不是好人,唐瑛也不是,他們其實都是一樣的,打著溫情的幌子,張口閉口不傷害,其實都在傷害。

  鋼琴結束了。

  傅寒聲開口說話了:“唐董,瀟瀟生日是春日三月,你可曾為她舉行過一次生日宴?”

  “她不要。”

  台上,唐伊諾朝唐瑛揮了揮手,她隻看到一位男子從唐瑛身旁走過,她跑了過來,沒察覺唐瑛的異常,隻興奮的問:“媽,剛才跟你說話那人是傅寒聲嗎?”

  唐瑛沒接話,她還在想傅寒聲臨走前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他說:“不是她不要,是你無心。”

  這夜,唐婉一直黏著徐譽,直到最後卻被他人告知,傅寒聲早就離開了。

  這夜,營養點滴沒有輸進蕭瀟的身體裏,她拔了,任由它浸濕一被窩,而她就在那濕濕的被窩裏睡了很久很久。

  後半夜,傅寒聲來了,打開燈,卻看到躺在床上臉色通紅的她。

  他心頭一緊,幾個大步上前,伸手去摸蕭瀟額頭,蹙了眉,怎麽這麽燙?手指下滑,她的脖子,身上都是汗,傅寒聲一把掀開被子,呼吸狠狠窒了窒,他大聲喊保姆的名字。

  保姆上來了,他又不說話了,他把蕭瀟摟在懷裏,卻手腳麻利的脫她身上那套半濕睡衣,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發什麽愣?叫醫生過來。”

  連續兩天不吃飯,蕭瀟不是絕食,也不是鬧自殺,理由很簡單:她要見傅寒聲。

  並非沒有效果,傅寒聲終究還是來了,但蕭瀟卻沉沉的睡著了。

  高燒,重感冒。

  這天晚上,蕭瀟夢境很雜,夢裏,她在南京。

  17歲之前的蕭瀟,眉目清淡,臉龐白皙,膚色美得柔潤,不張揚。對了,她有微微上揚的唇角,那時候笑容很多。

  看到天空,她會覺得很幹淨;看到陽光,她會覺得很溫暖;看到雲朵,她會覺得很柔軟;偶爾單獨行走,穿著舒服的鞋子,坐在廣場裏,懶懶的曬著太陽,在她的眼前是一群奔跑嬉鬧的孩童,陽光厚待每一個人,隻需上揚臉龐,就能被它溫柔寵愛。

  春日三月,是蕭瀟的出生月,正是陽光明媚,春暖花開的好時節,蕭家沒有生日宴,有蛋糕,有一桌家常菜,蕭靖軒親自下廚,蕭暮雨打下手,至於蕭瀟……她躺在蕭靖軒的搖椅上,任由陽光偷偷刻畫她的影子,看書,溫習功課。

  蛋糕插上蠟燭,她許願,許了什麽願,任由蕭暮雨追問,她也不說,嘴角卻揚起淺淺的笑容,在俏皮中點亮了她的眸子。

  她許的願望是:一家人要永遠在一起。

  蕭靖軒喜歡喝茶,蕭暮雨也喜歡,於是飯後一壺茶已是習慣,生活不富裕,但喝茶卻很講究,半月壺,和杯子是一套的,上麵繪有素淨的圖案,很雅致。

  有時蕭瀟溫茶,有時是蕭暮雨,第一杯茶總要給蕭靖軒的,他接在手裏,隻含一口熱茶在口中,卻不急著咽下,他是真正的愛茶人。

  那是蕭瀟最為懷念的時光,茶葉在杯子裏從容安然的伸展著枝葉,午後陽光照在陽台盛開的小花上,而室內縈繞著茶水香,隻覺靜謐祥和。

  蕭家客廳裏,掛著一幅書法,蕭靖軒親手寫的字,也是他的人生態度:不急,不躁。

  2003年,蕭靖軒離世,蕭家還是原有的模樣,搖椅、茶具、文房四寶都在,不在的是人。

  清明節,蕭靖軒骨灰被唐瑛打翻之後,蕭暮雨把蕭瀟接回南京,她待在蕭靖軒的臥室裏,一整天都沒出來。

  第二天清晨,她是被蕭暮雨叫醒的,她不起床,他就抱著她大步去了陽台,她終於知道,他為什麽要帶她來陽台了:蕭靖軒生前種的盆栽,被她戲稱永遠也不會開花的盆栽,似是在一夜之間頂出了許多花苞,它們還在矜持,正在等待時機歡喜綻放。

  “瀟瀟,花草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人呢?”

  她在他懷裏,深深記住他微笑的嘴角,柔軟的頭發,清潤如水的眼眸,以至於她在大學四年光影裏,再也沒有見過和他擁有相同特質的人。

  他是她的蕭暮雨,是她在豆蔻年華裏最想抓住的那個人,他讓她在長達四年的時光裏,依然相信她是被愛的,每每觸及,仿佛都是溫暖色。

  她逐漸領會了父親的人生態度,放慢步伐,不急不躁,偶爾閑散生活,不用再裝模作樣的假裝成熟,扮演最合宜的千金大小姐,這讓她覺得無比放鬆,就連每日走過的風景,也開始變得生動起來。

  2007年,臨近八月末,睡夢中,蕭瀟再次回到了大學校園,她去了籃球場:蕭暮雨,他是一個喜歡運動的男孩子。

  她走得慢,一群大學生正在打籃球,她在人群裏找到了他的身影,恰逢投籃精彩,引來圍觀學生歡呼吹哨,她尋了處台階坐下,其實她對籃球賽並不感興趣,但因為那裏有他,所以她是願意坐下來看一看的。

  後來,他看到了她,他不打球了,隔著遠遠的距離望著她,人潮喧囂褪,唯有他眸子安靜平和,仿佛從未離開過。

  他朝她走來,走得慢,在她身旁坐下,見她看著他笑,他的眼睛裏也開始有了笑意:“笑什麽?”

  她不說話,笑容卻深了。

  那笑,亂了心,他勾唇笑,卻突然吻了吻她的臉,他的眼睛裏有著最為日常的煙火情深,他說:“瀟瀟,我回來了。”

  模糊中,蕭瀟好像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阿媯……”

  那聲“阿媯”讓她頭疼不已,睜開眼,眸子卻失去了焦距,她燒得太厲害了,但她不許別人叫她“阿媯”,她跟唐家沒關係,她要做蕭瀟,遇到天氣晴好日,她可以懶洋洋的躺在草地上,想偷懶的時候,她可以把書蓋在臉上,聞著書香氣入睡,她是蕭靖軒的女兒,她叫蕭瀟。

  “瀟瀟。”

  那人又在叫她了,不過這次叫對了,她是蕭瀟,不是唐媯,他是誰,為什麽聲音那麽熟悉?額頭上被冰涼覆蓋,她模糊的看著那人,模糊的發出聲音。

  “你別不要我。我不做唐媯了,我是蕭瀟,我不變……”

  俊雅的青年男子,波瀾不驚的坐在那裏,重新換了一條毛巾覆在她的額頭上,俯身,在她耳邊輕聲呢喃:“假以時日,你會明白,我待你勝過他,他隻要蕭瀟,但我蕭瀟,唐媯都要。”

  蕭瀟再次醒來,已是上午,頭暈眼花,陽光從窗戶裏探進來,她喉嚨幹,想喝水,但身上卻沒有力氣,恍惚回到小時候:有一次她生病了,也是發燒感冒,父親守了她一夜,隔天眼睛裏都是血絲。

  來到郊區別墅第三天上午,蕭瀟意識還不算太清楚,但足夠認清扶她起身喝水的那個人是誰了。她餓了兩天,再加上這麽一生病,身體虛弱的很,看人也是重影疊疊,可就是這麽一個蒼白虛弱的女人,當她察覺傅寒聲就在她身旁時,那份煞氣是逼人的,她不是任由傅寒聲操控的木偶,她早說過,若是見到傅寒聲,她一定要看看從他身體裏流出來的鮮血,究竟是什麽顏色的。

  她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傅寒聲原本坐在她身後,將她圈在身前,喂她喝水,但她不喝水,她要喝傅寒聲的血,她本是心思狠戾的人,縱使蟄伏數年,一旦發作,是觸目驚心的。

  觸目驚心的,是蕭瀟的舉動。

  “啪――”保姆剛端來的一碗粥,刹那間砸落在地,她因眼前那一幕受了驚。

  高彥、張海生和周毅都在外麵,聽到聲音,全都趕了過來,然後都驚呆了。

  蕭瀟被傅寒聲圈在懷裏,她張嘴咬傅寒聲的時候很突然,但再突然,她也是一個病人,傅寒聲完全可以脫身成功的,但他沒有,他任由她咬,單臂圈著她,另外一隻手裏還拿著蕭瀟喝了幾口的溫水,隨著晃動,不時有水濺落在被子上。

  周毅見了,連忙上前接過水杯,緊皺眉,喚了聲:“傅董――”

  傅寒聲表情隱忍,不是憤怒,也不是生氣,是蕭瀟咬得太重,但他不說,什麽也不說,她心裏有火氣,他知道。

  這把心頭火,是必須要發泄出來的。

  蕭瀟咬得位置是傅寒聲的右肩,她狠勁上來,可以說用盡了全力,再說傅寒聲又是穿著白襯衫,以至於蕭瀟體力不支,終於鬆開他,靠在他懷裏喘氣時,蕭瀟蒼白的唇上竟都是鮮血。

  周毅心一緊,再看傅寒聲的右肩,刺目的紅暈染了襯衫衣料,可見蕭瀟咬得有多重。

  高彥和張海生看了,也是心髒砰砰亂跳:這位傅太太看似年輕寡言,沒想到狠心的時候,竟真能咬得下去。

  幾人看著都覺得痛,但傅寒聲卻像是不知痛覺的人。

  周毅看不過去了:“傅董,您的肩膀在流血,我請醫生……”

  “拿條熱毛巾過來。”

  傅寒聲並不關注自己的傷,接過周毅遞來的熱毛巾,幫蕭瀟擦著唇上沾染的鮮血,她靠在他懷裏,冷冷的盯著他看,他察覺到,對上她的視線,眼眸流光婉轉,表情如常淡定從容,嘴角卻帶著笑,仿佛他是老者長輩,而她隻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現今小孩兒犯了錯,一時衝動,言行舉止難免有些出格,不過沒關係,誰讓老者仁慈親和呢?他是老者,所以不訓斥,隻有縱容。

  蕭瀟笑了一下,傅寒聲他多厲害啊!他隨便一句話就能惹惱她,他隨便動動歪心思,就能給她帶來驚心動魄的劫,他能逼出她所有的壞情緒,他讓她變得不像自己,在此之前,她蕭瀟何曾如此失控過?

  蕭瀟不笑了,她模糊不清的說:“傅寒聲,你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蕭瀟從生下來的那一刻起,手中就持有唐氏10%的股份,這10%的股份並不少,它可以讓蕭瀟入主唐氏高層決策團,成為擁有話語權和參與權的股東之一。

  這10%的股份歸蕭瀟所有的前提條件是:先結婚後得。

  立業,先成家。

  唐老爺子有自己的顧慮,唐氏擔子太重,他需要找一人幫扶蕭瀟,誰曾想他還未等蕭瀟成年,便猝然離世。